時光風景

「讓我進去吧！幫我找個夠份量的和神經張他爸談，我不管怎麼樣都要保我爸媽和我妹平

安沒事，我已經沒退路了。」

我的眼神掃過在座位上不停發抖臉色蒼白的同學，以及一具具倒在他們身邊的無頭屍體、

濺滿地面的燒焦肉屑血沫，嘆了口氣。

大仔看著我手中的槍緩緩放下，也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此時，我方才墜落在地上的手

機又響了。經過剛剛的事，我的手機鈴聲現在對我來說，聽起來就像冥王的催命聲。

但我不敢不接，手機鈴聲越來越急促，我的心跳聲也跟著快起來，當我彎下身撿起電話接

通。大仔似乎想到什麼，驚恐和憤怒的神色幾乎同時跳上他的臉上，立刻破口大吼。

「成宥青！」

「嗨～謝哲翰。」

又是成宥青。不自覺地，我開始發抖了。

「宥青姐...拜託妳，放過我全家吧！我隨便妳處置。」

「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這件事沒這麼嚴重啦！幹麼這麼緊張～我還讓阿誠趕來，怕你做

傻事呢！」

我轉頭看向大仔。

「宥青姐叫你來的？」

大仔的臉色難看至極，他死死盯著我的手機，過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

「阿龍...是你的人？還是你早就知道他是我插進去的人？」

「阿龍是個好孩子呢，他最早進你那邊時還是我推薦過去的喔！」

「成宥青！你別欺人太甚！玩我就算了！居然為了這種鳥事就拔線！你太瞧不起人了吧！

」

大仔在這通電話響起的時候，似乎就想到，只是事情發展比他想的更羞辱人，這一瞬間全

爆發出來，對著我的手機拍桌大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恰好趕來的大仔，就是收到他安

插在成宥青那邊人馬的線報，但他沒想到那個阿龍竟然是諜中諜，大仔被成宥青在間諜戰

徹底打垮就算了，這樣一個重要的情報點，成宥青居然在這種小事隨便用掉，由此可見成

宥青從頭到尾就沒把大仔放在眼裡，大仔在他心中地位恐怕就跟鄰家小弟差不多。

「火氣別這麼大嘛，我大你兩歲，可不能讓你白叫宥青姐，不過話說回來，我這通電話是

打給謝哲翰的，如果你對我有什麼意見，我們私下再聯絡吧！」

連大仔都只能這樣被這女人羞辱，我原本想將她碎屍萬段的怒意如今只剩下深沈的恐懼。

「對不起，剛剛被打岔了。」

成宥青的聲音又從手機中響起。

「我打來是要提醒你，你同學剛剛在騙你唷。」

「什麼意思！」

成宥青的話才一出口，我又把槍舉起扣住扳機，老黑連忙把大仔擋在身後，成宥青雖然

不在現場，但她無時無刻都在控制著我們。

「阿誠剛才勸你住手的話，不外是讓你加入台中黑道，保住你家人，他再讓他爸當你和神

經張協調人，台中黑道確實有把『道上的人』和『市民』區分開來的不成文規矩，他爸也

確實有夠資格，台中話事人陳董手下四大天王之一。這些都是事實，所以你才會信他。不

過他也漏了一件事告訴你。他已經不需要你了，甚至希望你去死。」

「你已經幫他鏟掉班上的反抗勢力，過不久他就可以徹底收編班上次要勢力。像你這樣的

人對阿誠來說，不但毫無用處而且還是不能控制的變數，如果你真的照他的話，請他處理

，我保證你一走出教室大門就被處理掉，依照台中黑道習慣，斬草除根，阿誠絕對是第一

個向神經張老爸通風報信掃掉你全家的人。對了，我上面講的內容都有錄音證據唷。」

成宥青把事情揭露的這麼坦白，大仔怒極反笑。

「她說得一點也不錯，我猜成宥青也是會用相同辦法保住你們家。」

「幹！想殺我全家！你先去死！」

「喔，扳機想扣下去啦！扣啊！你跟你家人現在還活的好好的，如果覺得不甘心想幹掉我

，然後等著我爸帶人去殺你全家輪姦你妹，那就來啊。」

「幹賃娘！幹！」

我只能咬著牙把槍往地上砸，不管我多想殺了大仔這個雜碎，他確實扣準我的軟肋。

「不過，成宥青，我相信你也不是吃飽沒事拿手中人馬來玩這種家家酒，你一心一意把謝

哲翰逼進台中黑道，又是什麼用心。」

大仔並不甘心一直受制於成宥青，也反口咬住成宥青。

「我老早就說了，好玩嘛！這年頭很難看到這種大逃殺玩法囉！」

「那以你成大小姐的身份，需要理會這種雜碎的死活嗎？再說要保住他的命方法多得是，

需要浪費資源讓他和我跟全班翻臉嗎？怎麼？你想養這隻小狼狗啊！」

「是啊！我對他上次表現印象很深，這麼能打的人，進黑道歷練一下，跟他上床一定很爽

。」

原本想嘲諷成宥青的大仔聽到她這樣的回答竟也啞口無言，作為當事人的我，更是感覺到

說不出的古怪。

「欸，謝哲翰。不要怪我，我查過你們家的背景，如果我不設這個局，你們家死活都不會

讓你進台中黑道，現在你已經和全班翻臉了，我畢竟是竹聯幫的人，要進黑道的話，去找

你那位學長幫忙吧！」

到此刻我才確定，成宥青和林敬書居然有合作關係。而成宥青逼我進台中黑道的動機，當

時的我根本不可能相信她的說詞，直到後來我進到那個計畫裡，才明白當時我被推進台中

黑道的原因，也才曉得成宥青的話竟然是半真半假。更想起來，我當年知道自己全家安然

無恙，代價只是自己要踏入台中黑道後，心裡頭對成宥青就沒有半點怨恨，恍惚間，腦海

裡又出現一個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不時甩著馬尾的陽光美少女。

就這樣，我和全班同學徹底翻臉，大仔順利取得班上的統治權，那些小角頭再也沒有任何

動作了。但或許是因為那件事，班上沒人敢動我，況且我經過威忠精品的訓練後，這些人

想陰我也不是這麼簡單，神經張的爸爸雖然知道我兒子死在他手上，但或許因為這件事有

了成宥青介入，他也不敢真把我當成隨便拿捏的魚肉，他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要我給他一

個交代，這一個月的時間，就是他探我的底和讓我籌出賠償的時間。

為了能順利進入黑道，保住我的家人，我必須去見曾經幫助過我卻又算計我的林敬書。

這天，我走到事先約定好的校園內麗澤樓天台上，林敬書正愜意靠在欄杆上抽煙。

我衝向林敬書，一貼身就揮出一拳。

林敬書身手雖然不如我，但遠遠勝過普通人，他的反射神經略慢於我的拳頭，只有一半的

力道打在他臉上。林敬書也馬上抬膝朝我腹部撞進去，我腹肌同時繃緊，朝右後方閃開，

但林敬書並沒有繼續跟上來，而是從身上掏出一把槍對著我。

「你腦袋有洞啊！沒有我的話，你早就被你們班同學宰了，連玩大逃殺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我才把你當成朋友，結果你居然和成宥青一起算計我，差點害我家破人亡！」

林敬書鐵青的臉色上露出一絲冷笑。

「那你怎麼不去找她算帳，我林敬書還不被你看在眼裡？還是你迷戀上那個婊子，所以怒

氣往我身上發洩？而且你別忘了你自己是來幹甚麼的，如果我不帶你進去裡頭，以台中黑

道的嚴密，你根本找不到門路進去。」

林敬書手裡的槍對著我的腦袋，似乎也讓我清醒一點，他從頭到尾都沒欠過我什麼，甚至

於，就算他怎麼傷害我，我也沒有能力反擊復仇。

「我只是在意你這麼不夠朋友。」

這一瞬間，林敬書的臉色說有古怪就有多古怪，彷彿我說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你哪時候聽過我有朋友？我身邊的人和我都是利益合作關係。我從來不相信朋友這種讓

人更方便從背後捅你一刀的關係。況且，當初我找你時不就說過了，我們之間只是投資關

係，你甚至連我手下小弟都不算，是你搞不清楚狀況。我砸錢在你身上當然是要用你，難

道是免費送你去嫖那個援交妹。」

「小甯是我女友！」

當下，我對於林敬書的涼薄寡情有了新的認識，在他眼裡，他身邊的女人可能只是權充做

社交和洩欲工具。

林敬書不屑地擺了擺手。

「那個援交妹你想怎麼玩是你的事，重點是，我砸錢投資在你身上，要你幹啥就幹啥，我

覺得成宥青的合作案可行，就照他的作法，讓你進去黑道，你拿了我的錢也沒什麼好抱怨

。」

聽林敬書這麼說，我也只能默然，說著說著，林敬書的菸也抽完了，他把菸頭踩在地上撚

熄，便逕自離開。

「就這樣吧！我會安排好你和貪吃張的協調會和你要進去的『公司』。」

貪吃張是神經張的老爸在道上的渾號，台中最以瘋狂暴虐聞名的黑道之一，他最為人熟知

的事蹟，就是他每年會從北韓買進許多嬰兒，透過人蛇走私集團帶進台中，養在台中深山

裡，以特殊的方式調教，這些北韓進口的嬰孩長大後就成為貪吃張平時最愛吃得，也用來

招待貴客的食材－菜人，台中黑道吃人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貪吃張厲害的地方在於他能調

教出一個個在客人面前開心甘願被活宰吃掉的菜人，貪吃張的武力頭腦都平平，卻靠著這

道菜人宴的瘋狂和變態威震台中黑道。

能夠擺平貪吃張這種變態讓我放心不少，只是，我還是把踏進黑道這件事想的太輕鬆了。

我和林敬書達成協議若干天後，我家裡人不知從何處知道我在學校闖下的事，以及我要進

入黑道的消息。那天，我爸在沒有聯絡我的情況下，就來了育才中學。

我還記得我爸來到學校的那天，是在下午的數學課堂中，我坐在位置上，仔細地聽課，數

學和物理，是我在學校中較喜歡的科目，這兩門課我都會特別專心上課，就在老師講解起

公式時，一道吼叫聲忽然在教室窗外炸開。像是晴空中無端爆開的一聲雷響。

「幹！謝哲翰！你給林北出來！」

我的思緒被突然其來的怒吼打斷，我下意識朝聲音來源看過去，頓時楞在那。

「阿爸？！」

我爸突然跑來學校了！

我爸是中部海線著名的格鬥家和武術老師，身材雖不算極為壯碩，但行止間自然就能帶給

人一種壓迫感，我還沒回過神，不明白為什麼我爸會跑來學校，他就怒氣沖沖闖進教室裡

，走到我的座位旁，伸出長滿老繭的巨掌勒住我的脖子，把我從座位上提起來，脖子上像

被鐵鉗壓住的痛楚把我的意識拉回到現實來，我回過神來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我爸提

起腳狠狠朝我腹部踹出去。

我整個人就像被失控的高速汽車追撞一樣，飛撞在教室後牆上，頭部的劇痛和暈眩感、四

肢和肋骨斷裂的感覺，讓我明白我爸剛剛那一腳沒有留半分力氣，但比起他接下來說的話

給我的痛苦，腦震盪和骨折似乎都不算什麼了。

「幹賃娘你這個畜生！害林北全家差點死了了！從今以後，林北沒你這個孽子，我們家和

你謝哲翰先生田沒交水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