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同巴蘭所預料的,當我聽到腳步聲靠近,稍微打開門縫朝外一瞥,守在庫房門外的

大批山鬼,開始有人開槍,如果不是庫房大門是加厚的鉛板特製的,恐怕子彈早就已經穿

進門裡了。


在子彈密集打在門上的聲音響起之後,緊接著又響一陣密集的槍聲,這時候我才打開門,

好好巡視外頭的狀況,被派來攻破軍火庫的山鬼大約有五十幾個人,當中的十個人已經倒

在地上,他們恐怕到死前那一刻都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看著對方,臉上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巴蘭為了防止消息走漏,故意不讓每一條

線知道彼此的存在,他們看著我走出來,紛紛向我頷首致敬。


和我一同潛進軍火庫的那些內應此時也走出來。


「謝先生,其他三個據點應該也搞定了該是會合的時候了。」


「巴蘭和莫那都在指揮中心嗎?留在那裡的人也是我們的嗎?」


「現在留在指揮中心的人大約還有二十個人,莫那的人這時候應該也都死了。」


「我實在不瞭解,你們全都是自己族人,山鬼這幾年賺的錢應該也多的讓你們花不完,有

什麼誘因讓你們背叛山鬼?」


整件計畫到此終於進入收尾,我也忍不住提出疑問。


那些山鬼聽到我這麼一說,全都面露苦笑。


「謝先生你誤會了,我們這幾年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好過。」


跟我一起行動的山鬼駁斥我的說法,但他說完後,就不再透露任何事了,他的話讓我捕捉

到一絲線索,但我還是無法猜測到具體的原因。


我暫且按耐住心中的疑惑,和這些山鬼反攻回總部的指揮中心,等我到指揮中心的門口時

,其他三批也都在了,我們將指揮中心團團包圍住,在指揮中心內部的人也全拿著槍對著

一個身材高壯地驚人的男人,那男人看起來有些蒼老,頭髮黑白夾雜,臉上佈滿如刀削的

皺紋,但身上那股野獸般凌厲野蠻的氣勢仍壓迫得我喘不過氣,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山鬼

莫那,沒想到就是他臨死前的最後一面。


莫那的眼神巡視指揮中心四周一圈,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又回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巴蘭。


「我的人看來都被你殺光了,豺狼和赤蛇怎麼還不現身?」


莫那一說,一個全身黑衣的精瘦男人和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才從包圍住指揮中心的

人群裡走出來。


「我就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人,豺狼。久聞山鬼大名。您的行蹤飄忽,野外求生能力也強

,如果不是利用這次機會,也無法讓你困在總部裡。」


「很好很好,不愧是台中四獸,能夠把我逼到這種地步,但如果不是巴蘭,你們也沒辦法

這麼順利得手,巴蘭,我今天已經不可能活著裡開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為什麼你要背

叛我?」


莫那的語氣還是平淡無比,一點怨恨或是憤怒都感覺不到,但他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巴蘭,

像是想從巴蘭眼裡看穿答案,一向看起來從容不迫的巴蘭,這一瞬間居然也有些慌張,嘴

巴反覆開闔,卻一點話都說不出來。旁邊的豺狼便代替巴蘭出聲了。


「莫那,還是讓我來跟你解釋吧。」


莫那看著豺狼,他潛藏如山的憤怒竟已有些顯露在外。


「亞洲第一獵人,這座有進無出的山,號稱殺手的墳場,當然讓我們膽顫心驚,不然也不

會前幾年我們屢次想派人來這暗殺你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來,但是我也相信,想要建立這

麼一座獵人基地,很花錢吶!」


莫那瞳孔驟然一縮,顯然豺狼說到了要點上了。


「巴蘭的情報網和密碼確實厲害,我們沒有能力破解,但是我們台中人沒辦法正面和你對

決,不表示我們就對付不了你,大概在五年前,最後一次的攻山計畫裡的殺手死光後,我

就像陳總提出另一項新的策略,我們準備了一大筆錢以及這幾年和你們交手的心得,送給

泰北、緬甸、北越、柬埔寨和印度的新興獵人組織,他們的技術雖然不如山鬼,但是勝在

所處地點幅員遼闊,即使有什麼意外也能帶著客戶在整個中南半島或是印度各地逃,在我

們提供技術和資金支援的情況下,他們的技術大幅追上你們,而且他們的獵人更便宜、更

不怕死,你們這幾年流失的客戶,就是被他們搶光了。我說句不客氣的,就算你們是所謂

的亞洲第一獵人,但是各國流亡獨裁者、重大經濟犯、貪污犯、富豪乃至掌權者,他們錢

多的花不完,何不找歐洲那些歷史更為悠久技術更高明的獵人?比如說西歐的『沃茲薩』

,他們的技術可是從納粹的黨衛軍和蓋世太保那取得,進一步發展出來的(註一),或是

俄羅斯的『巡者』,他們的創辦人是從蘇維埃特務機構出身,親身打過史達林格勒戰役,

組織主幹全都是KGB出來的,你們山鬼和他們比簡直像玩辦家家酒,會來找你們的客戶都是

有預算考量的人,當有更便宜本事差不多的東南亞和印度獵人出現,你們的客人就全都跑

光了。」


聽完豺狼這番話,莫那整個人好像徹底垮了一樣,野獸般的氣勢消散無蹤,好像又蒼老了

十歲。


「你們這三年裡,雖然每年也會固定來台中暗殺三個人,但是依據我們的分析結果,暗殺

這些人所要付出的金錢和資源只有過去的十分之一,我就曉得計畫成功了。」


「你的計畫勝過我一籌我沒話說。但是為什麼我的族人要背叛我!他們當年被你們台中黑

道欺壓凌虐,生不如死,是我把他們帶上山來!教他們自保!讓他們溫飽過上好日子!保

護住全族的人。為什麼你們要背叛我!!!」


莫那對著空無一人的身旁大吼,所有舉起槍對準莫那的山鬼紛紛低頭,不敢直視莫那。


「回答我!你們和你們家人的命是我救的!為什麼要背叛我!!!」


巴蘭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莫那,人是會變得,當年族人跟你一起過苦日子的時候,大家不會有半點怨言,但是當

他們過得起奢侈生活,習慣享受之後,要他們再過起苦日子,他們不會記得你的好,只會

怨恨你,看著我們的錢越來越少,為了維持這座山的運作,看著自己的生活水準一年比一

年糟,他們就生起背叛的念頭了,你總以為只要是我們部落的族人就能同心協力,以為大

家都是曾經被欺壓的弱勢,就認為他們都是善良的好人,你卻不曉得,當人有了私心,不

要說部落,連自己的家人都可以不管,當年被欺壓的族人,當他們成為山鬼翻身之後,反

而更變本加厲去欺壓別人,這些人怎麼可能不背叛。」


巴蘭說著,突然用手指著一個拿槍對準莫那的山鬼。


「像多納,你大概不曉得他每年出國去玩都在幹麼,多納的姊姊十三歲就被台中黑道抓去

賣,結果這傢伙,哈,每年飛去泰北專門指定玩十二歲的處女,還曾經玩死過好幾個女孩

子,花光身上積蓄才了事,這件事後來被台中黑道掌握到,他就是最早背叛組織的幾個人

之一。」


那個名字叫多納的山鬼被巴蘭當眾抖出醜事,嚇得臉色發白,持槍的右手不停發抖,最後

連槍都握不住,掉到地上。


「我可以不在乎我所有的族人背叛我,那你呢?巴蘭,你都忘了嗎?伊娜(註二)死了之

後,就由我照顧你,供你吃穿,讓你唸書,安心出國留學唸完碩士,當年是你堅持要回來

幫忙的,為什麼回來之後卻背叛我!你是我弟弟!你怎麼可以背叛我!」


「莫那,因為我想讓其他族人活下去啊!我們族裡的女人和小孩雖然都不在台灣,可是他

們的行蹤早就因為那些背叛的族人而被掌握住了,當台中黑道跟我聯繫上時,我才發現我

們的客戶原來是因為這樣被挖光,而我們族人的行蹤也全都在他們手裡。我們這些人死光

了沒關係,但是我們當獵人,拿命換錢,不就是為了讓那些孩子可以平安長大再也不用受

苦嗎,你說過,光明和黑暗就是一隻秤子,我們想要讓讓下一代在光明的一頭升起來,那

我們就要留在黑暗裡。台中黑道的人說了,只有你死,他們才接受我的投降,放過那些孩
子和女人一條生路。」


巴蘭終於把他想說的話都說出口了。


莫那慢慢走到巴蘭面前,包圍住莫那的人全都立刻把槍口轉向莫那的位置。


「巴蘭,既然我要死在這裡,那我希望由你來動手,把我殺了之後,記得把我的頭割下來

,我才能回去見祖靈。」


巴蘭的手不停地發抖,但還是從懷裡取出一把短刀,緩緩刺進莫那的心臟。


莫那的血緩緩在衣服上暈開,他雙眼微瞇,右手撫胸,緩緩坐到地上。


「巴蘭。」


刺入那一刀就低著頭的巴蘭,聽到莫那的呼喚,抬起頭,眼眶氾滿淚。


「我已經累了,我先睡一覺,咖咖(註三)以後就沒辦法保護你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還有能力的話,再保護好...族人。」


莫那說完話,倒在巴蘭懷裡。


巴蘭將莫那的屍體平放在地上,他的眼淚沿著臉頰不斷滴進莫那流滿一地的血,他安置好

莫那的屍體後起身,忽然開始高聲唱歌。


「亞依瑪~納薩哇瑪卡羅卡~依錯思蘭達~。」


「亞依瑪~納薩哇瑪卡羅卡~依錯思蘭達~。」


在場所有的山鬼雖然選擇了背叛山鬼,但仍然跟著巴蘭高聲歌唱,這似乎是他們的送葬儀

式,雖然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但那曲子仍悲壯淒哀地動人心魄,他們足足唱了十分鐘才

結束,巴蘭擦乾眼淚,過了一下子,臉上就看不出半點哀傷的表情,他繼續來處理後續的

事。


「豺狼先生,換你履行你的約定了,雖然我掌握了總部,但總部外還有大批人馬,如果你

出爾反爾,那我只好用命換命,我相信我選擇背叛的族人,如果看到你們現在就反悔,恐

怕也不會相信你們的承諾。」


豺狼嚴肅的點點頭。


「這是當然的,巴蘭,你現在可以打開你的手機查看,我現在正將約定好的一億美元匯入

你指定的帳戶裡,不過你怎麼覺得有了這筆錢就能保住你的族人往後安全?」


「這個帳戶不是我的。」


豺狼聽了這話有些緊張,顯然他也不曉得巴蘭在玩什麼花樣。


巴蘭說完突然撥了一通電話。


「shalom。」


我隱約只聽出第一句的發音,接著巴蘭所講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不曉得是哪個語言,只

見到豺狼仔細聽著巴蘭的對話直到巴蘭掛掉電話,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猶太人?」


巴蘭點點頭。


「那一億美元是給以色列政府的,除此之外,山鬼所有的技術和資料也全都轉給以色列政

府,從現在開始,我們海外族人就全都是以色列公民,他們準備要搭機飛往以色列,受保

護程度視同猶太人,只要你們台中黑道敢動他們,摩薩德(註四)就會找上門報復。」


豺狼他看起來本來還存著想反悔控制他們族人來進一步箝制巴蘭和剩下的山鬼,但他的打

算落空了。

--

這場山鬼和台中黑道的戰爭最終是以台中黑道勝利收尾,山鬼大概萬萬沒想到,台中黑道

在情報戰和武力戰都打不贏的情況下,竟然利用經濟戰扳回一局,而扣掉小欣,我和阿得

在這次行動中最為優秀,豺狼當面承諾回去之後我們兩個就正式收到他的手下,作為接班

人培訓,但我此時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我正準備下山時,巴蘭叫住我,問我到底是怎麼看穿他的計畫,我向他提出了一個要求作

為交換條件,他也痛快接受,我說完我的推論後,他長嘆一聲搖搖頭。


「沒想到台中年輕人還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頭腦。」


「第一個是誰?」


「當然是那位林家少爺。」


林敬書的名號居然連巴蘭也曉得,這讓我大吃一驚。


「接下來,我們還有機會見面。」


巴蘭那時深深看了我一眼,在許多年後回想起來,我當年實在是太狂妄了,我以為我看穿

了一切,但是,這個世界比我想像的更大,頂點比我所能仰望的高度更高。


我照著巴蘭給我的情報,走到了總部外一間隱蔽的囚室。


我打開門,已經全身攤掉的香香就躺在裡頭。


他看到我的霎那,臉上的表情不是我所預想的憤怒或是驚惶,而是全然的欣喜,香香赤裸

的身體上到處沾滿精液,連臉上也是,白嫩的身軀到處都是傷痕,她的陰唇附近也沾滿精

液,紅腫外翻甚至微微滲血。


「我們成功了嗎?快帶我下山好不好。」


我仔細看著香香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作假。


「你不恨我嗎?是我把你害到這個地步,全身癱瘓,又被山鬼輪姦。」


香香臉上仍帶著淺淺微笑,搖搖頭。


「對戰本來就會有可能會死掉,何必怪別人,而且你那時候也沒殺了我,我才能夠活到現

在,我身上的錢夠我好好過下半輩子了,我雖然攤了,但是可以隨便男人怎麼玩,難道不

好嗎?如果你願意,回去之後,我就當你的玩具,隨便你怎麼玩,在這裡也可以。」


我走進香香,開始和她蛇吻起來,香香以為我要在這裡就上她,她還能靈活運動的舌頭拼

命回應著我,我的手撫摸著香香的鎖骨,慢慢往上探,輕輕摩挲著她的脖子。


接著用力一折。


香香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看著我。


我幫她把眼皮蓋上,才悄悄走出囚室,直到香香死前那一刻,我都不曉得她是真的不恨我

還是恨我,但是我無法允許有任何潛存的威脅發生,在香香被山鬼帶走的時候,我就一直

思考著如果香香還活著,我要救她還是殺她,哪怕她已經全身癱瘓了,憑著她的資產、她

的香水和她能夠驅使的男人仍然可能危害到我和我的家人,正如同巴蘭所說得,我們已經

決定站在黑暗這一端,就是為了讓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在光明的那一端升起。

--

山鬼最後就是敗在產業外移轉型失敗,全球化時代的悲歌之一,就算是黑道也是有類似的

問題的,美國黑幫很多舊勢力現在都幹不下去,因為有更便宜更狠的中南美洲來的頂替位

置,山鬼的獵人經營失利也是類似的狀況,不論白道黑道要靠costdown生存絕對不可行。

註一 希特勒在經歷華爾奇麗雅暗殺行動之後,要求黨衛軍和蓋世太保針對這類的暗殺行動

制定更嚴密的反暗殺措施,並由黨衛軍和蓋世太保分別出人組成一個特別的反暗殺小組,

也是近代實際意義上最早的獵人。

註二 伊娜是原住民語媽媽的意思

註三 咖咖(kaka) 原住民語哥哥的意思

註四 摩薩德,以色列特工,伴隨猶太復國運動和以色列立國而成立的組織,和KGB、CIA

並列為世界三大最強情報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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