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風景

「趕緊、趕緊把這邊的狀況通知陳總，請他再派人來支援！幹你娘！三十五個人殺不了他，那再派一千人過來！看他有多神！」

禿鷹驚懼的聲音在無線電裡響起，面對豺狼，他們已經生出怯意了。

「不用怕，不就死了三十五個人，外面還有六十五個人，更外圍還有三百人，就算他們全部躺著讓他殺他也殺不了。」

赤蛇故做鎮定地說道，安撫著禿鷹。

但下一秒發生的事，終於讓他們的理智線徹底斷裂。

倖存的十名殺手依照豺狼的吩咐，將槍口對準中央控制室大門，外頭似乎也察覺到裏頭出了狀況，中央控制室大門此時緩緩打開，進入門外殺手眼裡的畫面是，十名和他們原本是同個編制的同夥，此時卻拿著槍對著他們，而在那些人身後，則是遍地橫躺的屍體，還有坐在辦公桌前好整以暇看著他們的豺狼。

如此詭異的狀況讓所有人的動作在一瞬間停頓住。

就在此時，豺狼一聲大吼，引爆了所有槍膛上的火藥。

「內外同時圍殺中間的人，動手！」

數十道槍響在中央控制室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驟然炸開！

門外最靠近門內殺手的那群人，一聽到豺狼發話，毫不猶豫地立刻開槍射殺門內的同伴，門內的人也做出相同的行動。門外距離中央控制室最遠的那群殺手，聽到豺狼的話愣了一下，但當他們前方的同伴轉過身開槍射向自己時，他們也只能做出相同的選擇了。

這批一起要來圍殺豺狼的圍殺小組，因為豺狼的一句話，沒有選擇地開始自相殘殺起來。

爍亮的火光此起彼落綻放著，火花熄滅、子彈現形後，一朵朵血花緊接著從這幾十個人的額頭、胸口、肩膀、大腿、喉嚨綻開開來。

絕大多數人倒下之後，有五個人活了下來，雖然滿身都是血，臉上表情猙獰的不得了，但還勉強能夠舉起槍。

這五個人由豺狼親自送他們一程。

禿鷹、赤蛇和瘋牛看著手機上瘋狂的畫面想必大腦空白了好一陣子才醒悟過來。

「趕緊請陳總直接聯絡外圍的三百人！不要再出現自己殺自己的情況了！」

禿鷹大吼道。

「已經…來不及了，你們打開公共頻道，圍殺豺狼裡的人有竹聯的死士，在他們死前，把現場畫面傳給了軍火守衛小隊，那三百人的通訊裝置被人動了手腳，現在也開始互相殘殺了。」

瘋牛乾澀沙啞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

三百人的軍火守衛小隊一共分成五組，分別在五個位置待著，每個小組都收到了另外有三個小組是豺狼自己的訊息，最後由豺狼親手殺掉的五個人，就是竹聯的死士，負責把圍殺小組自相殘殺的現場畫面傳給軍火守衛小隊，如此一來，便能讓軍火守衛小隊彼此互殺，而豺狼依舊毫髮無傷。

看著這一幕幕畫面，我又想到了豺狼跟我說過的話。

「阿哲，你知道台中黑道和其他地方黑道相比，他們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我想不出來，就算是墨西哥毒梟或是義大利黑手黨，常常也會為了自己的家族成員做出意氣用事的復仇行動，台中黑道絕對的冷血無情，對人沒有任何真情，彼此的合作完全建立在利益之上，這不正是一個黑道組織該有的完美素質嗎？」

「理論上，確實是應該如此。但是，你想像一個情境，你現在行走一片漆黑的森林中，手上有一把獵槍，如果你聽到距離你不遠的地方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馬上開槍。」

「因為你對於外界完全缺乏，你聽到的聲音是動物或是人，是對你有善意的人或是有惡意的人，你完全不曉得，在確保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即便你殺錯了人，你也必須開槍，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馬上開槍。」

「這個情境與台中黑道有什麼關係？」

「你回頭在想想看，台中黑道成員之間的合作，是完全建立在利益上，沒有任何一絲情感成分，當彼此之間出現了懷疑時，只能透夠資訊調查和理性判斷來探知對方是否可信，是否要對付自己。台中黑道成員對人性的絕對懷疑，在一般情況下，不會造成太大的問題，但當台中黑道成員處於要在高壓、短時間的狀況，判斷對方可不可信，會不會殺了自己，但他們卻對人抱持著最大惡意、認為所有人都不能相信，這時候，他們就像處在那座漆黑森林裡的獵人一樣，他們只能開槍。看起來很蠢，但他們沒有選擇。所以你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最強大的黑幫，MS13或是黑手黨，卻會講究義氣或是家族情感的原因了吧。」

豺狼的話打破了我對黑道或是惡棍的慣性想像，台中黑道個體來講看起來可怕，但在彼此之間都沒有真正信任的情況下，他們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組織，一個微小的猜忌，就足以徹底摧毀他們。

一百個人的圍殺小組，三百個手持重軍火的殺手，在豺狼面前其實脆弱得不得了。

「這次的獵殺行動已經失敗了，對方是東北虎，光靠我們幾個也只是白白讓豺狼殺掉，現在應該開始撤退了。」

圍殺豺狼失敗後，無線電裡，赤蛇首先發話。

「阿哲，你先離開，我們其他三個人再依照距離門口的遠近分別撤退。」

瘋牛接著沉聲說道。

我沒有理會瘋牛的命令，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副眼鏡戴上，眼鏡螢幕上顯示的是紅外線畫面，並可將聲源所在位置精準地視覺化。

「阿哲你怎麼還不動作，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相信自己人嗎？」

赤蛇在無線電裡急促地喊著。

我看著眼鏡螢幕中越來越清晰的輪廓，把原本對準主管理中心大門的狙擊槍槍口稍微挪動了位置，對向那個輪廓。

看著眼前這個紅外線輪廓，過去的記憶像潮水般湧入我的腦海中，灌入我的手臂，我的指尖。

我扣下板機，記憶的潮水驟然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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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裡豺狼所提的概念來自於中國知名科幻小說家劉慈欣的小說<三體II：黑暗森林>，大家有興趣可以翻閱這本書，作者在此引用維基裡的簡介。

「宇宙就像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輕輕撥開樹枝探索外界，同時竭力不發出腳步聲隱藏行蹤，因為林中到處都有與他一樣潛行的獵人。如果他發現了別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獵人，不管是天使還是魔鬼，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之，在這片森林任何人視他人為地獄，永恆的威脅來源、永恆的資源搶奪者，只有先下手為強的不變思維才能抵銷未來潛在風險，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