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風景

轟隆的車輛聲和從遠處傳來的草叢窸窣聲越來越近，軍火總庫附近開始有車燈和手電筒的光點冒出來，我讓山鬼的人先行離開，現在還不是讓我和山鬼的關係暴露的時候，我自己則是換好充足的彈藥，背著刀和槍趕緊下山。

半個小時後，我來到一間位在西屯區的知名金融大樓，許多知名會計事務所和法律事務所都設駐於此，徹夜燈火通明是這附近商辦大樓的特色。進到大廳之後，我看了一下牆壁上掛著的樓層簡介，便走到電梯口按下上樓鍵，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看起來像是律師模樣的青年走了過來並跟著我一起走進電梯裡。

「你們也要到35樓的聯新法律事務所嗎？」

我按了樓層鍵後，看著他們隨口問道。

「哲哥，老闆吩咐我們在這等您。」

聯新法律事務所是林敬書名下的一間人頭事務所，也是他的眾多秘密基地之一，藏在這棟充滿徹夜工作的人的大樓裡，無論何時進出，都不容易被人發現異狀。

抵到35樓後，林敬書的兩名手下帶著我來到聯新法律事務所前，從門外往內看一片漆黑，似乎裏頭的人都早已下班，林敬書的手下把手指壓在門外的偵測器後，大門自動打開，他們繼續帶著我走到事務所裏頭某一間辦公室門前。

辦公室大門緩緩開起，林敬書就站在門內，他的身後是整片落地窗，從這裡可以直接眺望到台中港，當然也能看的到那座閃閃發亮的海岸酒店。

林敬書的手下留在門外，辦公室裡只有我和林敬書兩個人，辦公室內的擺設極為簡單，只有兩個櫃子、一副桌椅和放在辦公桌上的一台筆記型電腦，辦公室的牆上還嵌入一塊大螢幕，上頭顯示著從高空近距離俯瞰海岸酒店的畫面。

「匿蹤空拍機？」

「是啊，常常看你在用，覺得這是個好東西，這個時候派上用場，要不要來杯熱紅茶？晚上不適合喝咖啡。」

林敬書端了兩杯紅茶放到茶几上，溫順而濃郁的紅茶香氣飄進我的鼻腔裡。

「好茶！不便宜吧！」

「當然，要觀賞最精彩的畫面，當然要配上最好的茶。」

我和林敬書兩人喝著茶，不著邊際閒聊著，都是為了舒緩我們心中的緊張感，台中未來的命運，就看接下來的十分鐘了。

辦公室裡牆上時鐘的秒針跳動聲，在靜謐的辦公室裡有如一聲聲鼓響，用力地扯著我的心臟。

「老闆，竹聯的人和台中黑道都已經在軍火總部外圍，雙方還在試探性交火。」

「老闆，台中市警察開始自行在距離海岸酒店外35公里範圍內進行交通管制，目前估計有四五十台為可能目標的超跑，正在往海岸酒店的方向移動。」

筆電內不停傳出林敬書手下的訊息匯報。

「時候到了。」

林敬書捧著茶杯喃喃自語，杯中熱氣形成的煙霧緩緩上飄，遮住他臉上的表情。

我再次抬頭望向落地窗外。

七個光點在夜空中快速移動著，等這些光點靠近後我才發現都是直升機，而且繼續朝海岸酒店移動。

「老闆，海巡署已經完成封鎖台中港外海的動作，霹靂小組和黑衣特種部隊都守在岸邊，台中黑道安排的逃亡船全被鎖定了。」

「老闆，台中黑道似乎發現到狀況異常，正在派人查探中，他們也開始安排緊急脫離車隊。」

林敬書的手下持續匯報，此時林敬書忽然瞪大眼睛盯住螢幕。

四、五十台超跑有如瞬間移動的幽靈，短短幾分鐘內，就同時自不同的路線，由台中市區的邊緣衝入通往海岸酒店的快速道路。

一眨眼間，整個海岸酒店全被包圍起來，方才那些直升機已經都在上空後著。

「幹你娘！怎麼回事！是誰包圍我們？！你們是死人嗎？！」

陳總的叫罵忽然從筆電裡竄出來，他現在似乎是一間封閉的會議室，回音隱隱迴盪著。

「老闆，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也已經去通知各國黑幫的代表，大家都有做出備案安排，這次的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他們的動作這麼大，事前應該會有風聲，可是從條子那裏，台中市議員檢察官法官那裏，再到我們養的立委，都完全沒有聽到有人要對我們動手的消息啊！」

貪吃張焦急而驚惶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件事以後再算帳，把榴彈槍裝到悍馬上，我們殺到台中港坐船出去，先去菲律賓，再來好好研究今天是怎麼回事。」

陳總沉聲說道，他的喘息聲粗重到從電腦喇叭裡也聽得到。

此時，大螢幕上的畫面從空拍機鏡頭切換到海岸酒店的會議室內，阿華和各國的黑幫代表都聚在那裡，聽阿華解釋外頭的狀況，這些人經歷過無數場戰鬥，臉上表情看起來雖然都又驚又怒，但都還算鎮定，載滿步槍的防彈車，台中港外上船隻，是他們的依靠。而再從落地窗往外看，海岸酒店外的周圍聯外道路此時全都堆滿著車子，這些車子裡的人想必都已經帶上重機槍，隨時準備要殺出去。

那些包圍海岸酒店的跑車，卻全都突然在距離海岸酒店十公里外的位置停住。

數十顆火團在海岸酒店周圍同時炸開，霎時間，從海岸酒店遠至台中港，幾乎全都在黑夜中被照亮。

「砰！」

巨大的炮響從火團出現處轟然響起，竟然比雷雨降下前的雷聲更加劇烈。

那些火團齊一衝向海岸酒店，酒店外那些作為鋼鐵壁壘的防爆車，在高竄天際的火舌和熱浪裡，全數湮滅。

台中港外海，十來顆碩大的火球從闃闇的火面猛然脹開，接著又是一陣陣炮聲響起，那些逃亡用的船隻頓時也都破裂成了著火的殘骸。

在軍用反裝甲火箭彈面前，那些所謂的黑道重火力就像是扮家家酒的玩具一樣。

「我們是ICPO，這裡已經被我們包圍了，你們在台中港外的船也被我們炸光了。」

「請各位配合投降，否則我們將依照國際反恐怖組織特別條例直接開火。」

海岸酒店上空，迴盪著國際刑警組織的聲音，他們分別以各國語言重複播頌著。

所謂的國際反恐怖組織特別條例，也就是格殺令，是歐洲警察多次面對恐怖份子後，國際刑警組織為了有效打擊恐怖份子所設下的特別規定，而現在ICPO更是帶著軍方正規武器來執行格殺令。

林敬書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露出我從沒見過的微笑，他的表情無比的放鬆而滿足。

「台中黑道勢力人脈之龐大，連我感到非常麻煩啊！即使用盡整個台灣的力量都不可能撼動的了他們，警察、檢察官和法官都被他們控制，議員立委也是，台中市政府是他們管的，中央行政機關他們也有人脈，不，根本想不到台灣有哪個權力支脈沒被台中黑道滲透，就算和竹聯幫合作，把台中黑道的主要兵力拉走，也動不了他們。全台灣有誰沒拿過台中黑道的錢？要給這些官員比台中黑道更多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掐住他們的利益的根本。幸好，台灣的立委和高官們全都擁有美國籍或是歐洲、澳洲、加拿大公民身分，他們的子女和主要財產也全都在海外，只要美國人掐住他們，這些台中黑道底下最忠誠的狗，就會反咬台中黑道了。」

林敬書說著，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林敬書要佈下今天這個局，有多麼的複雜和困難，他足足花了三年的時間。

「台中黑道的滅亡…只是開始。」

林敬書的眼神放空，含糊的聲音宛如夢囈。

據他告訴我，這個布局最關鍵的一步，他是在半年前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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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林敬書在他的姑丈褚力倫牽線下，悄悄進到美國在台協會，褚力倫有另外一個重要的身分，那就是，美國控制台灣政局的核心線人之一。從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美國就開始佈局控制亞洲和中南美洲各國，台灣，當然也不例外。

那天，林敬書告訴了美國在台協會副處長羅伯特，台中黑道的國際生意。

「林，我們非常感謝您提供了這麼多的訊息，這些資訊我們一定會交給國際刑警組織請他們好好調查的。至於GEP的事，國際刑警組織那裏應該也有所掌握了，您就放心交給他們吧。放輕鬆點，這些都不難解決。」

羅伯特副處長親切地握住林敬書的手，臉上帶著真摯而誠懇的笑容，嘴裡說著溫暖的致謝詞，但他對台中黑道的夥伴在美國的販毒生意一點也不在乎。林敬書說，美國人和好萊烏所呈現的形象可是大相逕庭，這個國家的人客套的程度，不下於日本人，他們表現的雖然恭敬而親切，其實從沒把你放在心上。

「喔，羅伯特先生，我想這份資料，可能才是您想看到的。台中黑道和多個重要國際黑幫正在建立一種叫『灰道』的系統，用黑幫的手段來干預政府部門和司法的運作。他們呢，會成立遊說團體，並控制某些眾議員和參議員去修法，讓跨國黑幫更容易洗錢，大玩金融犯罪，處理不聽話的法官、檢察官、陪審團，或是不長眼的FBI探員。比如像是兩個月在康乃狄克州的這件案子，當地幫派分子肯恩。托馬斯涉嫌運送一級毒品，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下獲判無罪，你看這是不是—」

「不，這越過我們的底線了，林。」

羅伯特打斷了林敬書的話，在林敬書說了這些事並拿出一份份文件之後，他臉上的笑容就完全斂去。

「這個世界，總是會有黑幫存在，那些犯罪，我們都看在眼裡，只要不動搖聯邦政府的運作，不侵犯『美國利益』，用中文來說，我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黑幫必須在我們控制底下，當參議員或是州長注意到這個問題，或是接近總統大選時，我們要確保隨時能夠處理。」

羅伯特把『美國利益』這個詞的發音，咬得極重。

羅伯特神情嚴肅地在桌面上畫出一條虛擬的線。

「他們越過了那條線，失去控制了。」

「羅伯特先生，我也許能提供您關於這件事的一點小小建議。」

之後，羅伯特將此事傳達給美國副國務卿，並由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親自督導，封住了台灣所有能參與此事的官員的嘴巴，並在助理國務卿的強烈建議下，由國際刑警組織配合台灣的軍方及特種部隊，將陳總等台中黑道核心成員以及世界各國黑幫重要代表一網打盡。

「Now, You are also protected！」

林敬書離開美國在台協會前，羅伯特重重拍了林敬書的肩膀，笑著告訴他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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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書，台中黑道已經差不多完蛋了，下一步呢？」

「這只是前菜而已，主菜，才剛要上桌。」

林敬書啜飲了一口紅茶，嘴角揚起一絲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