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風景

我們抵達行政院附近後，便發現行政院圍牆外全都布滿了重兵，圍牆內更是如此，完全將行政院長視同國家元首來保護，看來總統和副總統接連被暗殺的消息已經完全傳開了。我先讓達萬先將車子停在天津街路邊，因應老鬼的行動，行政院長剛才會同國安局副局長，以及各部會首長開完緊急國家安全會議，現在正在行政院裏舉行記者會，兩名雅奈成員則以記者作為偽裝身份進入了行政院內。

相較於英俊挺拔的總統周永英，鏡頭前的行政院長上官言看起來總是格外的猥瑣，他此時正坐在行政院大禮堂台上中間的位子，身上穿著一套有些褪色且不太合身的老舊西裝，微微馱著背，他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副愁苦模樣，作為行政院長，上官言可以說是一點領導者的氣勢都沒有，反而更像是一個普通而庸碌的中年事務官。

「很不幸地，就在剛剛，周永英總統和白淳義副總統接連遭到國際黑幫殺手的暗殺，國際黑幫並且揚言要繼續在台灣進行大規模的恐怖攻擊作為復仇行動。對於國際黑幫的作為，我深感憤怒，台灣政府絕對不會向這些國際黑幫份子低頭。從現在開始，國防部和警政署將由國安會統籌協調，配合國際反恐組織，全力緝捕這些國際黑幫份子，並且防堵一切的恐怖行動，我在這裡向各位民眾保證，政府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大家的安全。」

上官言拿著聲明稿，毫無抑揚頓挫地宣讀著事先準備好的講稿，我和達萬、努卡看到上官言在鏡頭前的窩囊模樣，都忍不住搖搖頭。

上官言宣讀完他的聲明稿後，接下來記者在台下提出的問題，就都交由行政院發言人回答，上官言則安靜地待在座位上聽著記者的發問，他一直等到所有的記者都發問完，才在隨扈陪同下，緩緩走下台，而台下的記者也紛紛起身離席，就在此時，一名女記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三步併作兩步衝到上官言的面前，把麥克風湊近上官言的面前。

「院長，請問­—」

就在這一瞬間，上官言做出一個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動作。

他將頭向左一偏，閃開女記者的麥克風，上半身向一株柳樹般迅速向後方彎折！

鐵板橋功！這是所有武者入門時都會學習到的基本功夫，如今卻出現在行政院長身上！

就在上官言上半身向後彎折的那一瞬間，一道銀光從女記者的麥克風頭射出！

靠近上官言的五名隨扈看到這一幕，紛紛從身上掏出鎗對準那名女記者。

「保護院長！」

「執行Ｃ計劃！」

這些隨扈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在他們準備扣下扳機時，一個個大腦炸開血洞，當場橫死。

六名攝影記者手裏端著偽裝成攝影機的步槍，將那些隨扈一口氣殺光。

此時記者會現場徹底變成殺戮戰場，那些真正的記者沒有人敢冒著生命危險拍下現場鏡頭，一大群記者一邊尖叫一邊狂奔逃出大禮堂，就連那些前來開會的部會首長也混在記者群中一起逃跑。幸好雅奈成員早已在現場裝上了微型攝影機，才能讓我繼續追蹤現場狀況。

雖然五名隨扈被人暗殺，但場內大約還有五十來個隨扈，此時他們已經將會場內偽裝成攝影記者和女記者的殺手全部殺光，並包圍住上官言，帶著他緩緩朝會場外移動，但過沒多久又有一陣密集的腳步聲朝上官言的方向靠近，接著便是一批密集的子彈從大禮堂門口打進來，詭異的是，上官言身上看不到半點驚慌失措的模樣，反而是冷靜地巡視著現場。

如果再更仔細觀察，上官言的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一絲興奮！他身上的腐臭老官僚氣質似乎正慢慢褪去，他的背變得挺直，眉眼不再愁苦，身上正透出一股越來越強的銳氣。

「把傘給我。」

上官言對著身旁隨扈沉聲說道。

一名隨扈連忙把一把又長又粗的大黑傘交到上官言手上，我對這把大黑傘並不陌生，每次上官言出現在新聞記頭前，他的隨扈手中一定會帶著這把傘。

但我從來不知道，一把傘可以讓一個人徹底換了個樣子，那把大黑傘一進到上官言手裏，他彷彿徹底換了一個人，他身上再也沒有半點政務官首長的味道，而是變成了一種對我而言極為陌生卻又極為強大的存在。

「掌門！行政院內恐怕已經被人掌控了！外頭的弟兄現在在忠孝西路前等著，只要我們能沖出行政院門口就安全了。」

一名穿著西裝的隨扈拱著手向上官言報告著，但他不稱上官言為院長，反而用上「掌門」這個怪異的稱呼。

「不止行政院，恐怕...就連仁社也被人滲透了，各位弟兄，此行有死無生，諸位是否願隨我上官言殺出血路！」

「誓死追隨掌門！」

場中隨扈全都睜大雙眼握緊拳頭，高聲呼應上官言，他們的做派讓我覺得又遙遠又陌生。

此時的上官言，仍然穿著同樣的西裝皮鞋，但身上充斥著一股豪烈的殺氣，他左手握著手槍，右手拿著那把大黑傘指向門口。

「各位弟兄！殺！」

「殺！」

在場的五十名隨扈自動分成小股部隊，分別位在上官言前後左右方，站在上官言前方的隨扈們一面朝前方開槍一面向前衝，上官言和其他隨扈也加緊跟上，隨後他們全衝出大禮堂

「達萬，去忠孝西路前接上官言，努卡，叫其他弟兄也過去，我們要帶著上官言離開。」

我一說完，達萬便蹬下油門衝到面對忠孝西路的行政院正門口，只見忠孝西路上三輛轎車都被駐守在行政院前廣場的軍人用火箭筒炸成一團團火球，而行政院四周的警察和軍方特勤人員則是拿著槍面對著行政院。

當上官言衝出行政院正門口時，他身邊只剩下不到十名隨扈，他和身旁的隨扈全身都是血，但上官言身上的殺氣反而比在大禮堂裡更勝。面對行政院門口前數十名舉槍對著他的警察，只見上官言將大黑傘背在身後，踩著違反人體關節運動方式的步伐，像幽靈般迅疾地晃動著，讓火力網中的所有子彈全都落了空，而他雙手動作的速度更絲毫不遜於他的步伐，他雙手裡的槍翻飛形成一道道殘影，開槍、再開槍、換彈匣，這些動作之間毫無任何間隙，轉眼之間就將那數十名警察全部殺個精光，但上官言雙拳難敵四手，當他站在行政院正門前廣場，距離行政院圍牆邊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身邊的隨扈已經全部倒下，而他卻已經被警察和軍方特勤人員給團團包圍。

但那些警察和軍方特勤人員仍然沒有扣下扳機，因為此時山鬼成員們也翻到行政院圍牆上，拿著短槍對準一位中年男人，他站在行政院大門口側邊，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包圍著。

那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襲剪裁合身、優雅又不失莊重的深藍色西裝，典型的高階文官打扮，但他有一雙憂鬱而迷人的雙眼，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位詩人，嘴唇上蓄著一條修剪整齊的小鬍子，更添加幾分藝術家的氣息，誰能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就是台灣情報頭子，國安會秘書長金先生。

金先生雙手背在身後，似乎對於山鬼成員手上的槍絲毫不在意，他緩步走到上官言面前，目光坦然與上官言對視。

「上官言，二十多年前奉黨之命，以留學名義赴美執行任務，在美國聯邦調查局幹員眼皮底下連殺十七名異議分子，當時被稱為仁社第一殺手，回國之後成為仁社長老，接下仁社掌門位置，本來以為這二十年多年的政治生涯會把你的手藝磨得乾乾淨淨，沒想到你的本事一點都沒落下。黨內的制度，仁社掌文故學詠春，青幫掌武故練八極，而你偏偏兼學兩者，自創一套虎匣槍，據說當年你就是靠著這套槍法將好幾個叛黨投美的小總統御用殺手處理掉，上官院長，就這麼殺掉你也挺可惜的，我對於你手裡那個號稱隱忍第一剛猛無疇的虎匣槍非常有興趣，想見識見識。」

上官言面對金先生卻是沉默的多，只吐出幾句話。

「我本來以為你是周總統的人，看來不是，你甚至連我的仁社都能控制，我倒是想知道你背後的人是誰？武譚？不過他們應當也沒這個本事」

「仁社底下掌控台灣六十萬公務員、國營事業以及所有公股銀行，誰不想拿到？你想知道我背後是誰，下去之後自然就曉得了。」

「聽說，你也把詠春八斬刀和愛新覺羅家傳八卦掌(註一)揉合在一起，弄出一套棉裡藏針葉裡藏花的小刀法，你在仁社殺手中也算一號人物，這二十多年來，我卻是沒有機會賞識過，要不，來試試？」

上官言說完，只見金先生對著身旁的人擺擺手，那些警察和軍人就全都撤開，把行政院大門口前廣場空出來，而上官言也對山鬼成員們打出手勢示意，他們也把手裡的槍給收起來。

此時，行政院正門前廣場只剩上官言和金先生兩人，金先生右手拿著短槍，左手拿著一柄詠春八斬刀，上官言右手也拿著短槍，左手則是抓著那把大黑傘，兩人右肩微微上抬，左腳都朝對方滑出半步，他們的動作像是心有靈犀一般，誰也沒比誰快上半分或慢上半分。

兩人的左腳停在身前，腳尖彼此相對。

下一秒，兩道身影，一起躍出，兩道槍聲，同時響起！

註一：董海川以後，八卦掌主要分為二個重要流派，即程派八卦掌和尹派八卦掌。尹福是清朝皇宮侍衛教頭，故這一派主要於大內盛傳，重要傳人有宮寶田與宮寶山。宮氏的八卦掌又傳到劉雲樵與宮寶齋，由此傳至台灣。王家衛版電影葉問中，宮家的葉裡藏花其實原本是流傳於愛新覺羅家，所以在本部故事中，金先生也學會了八卦掌並揉合入他的刀法之中。

這一集我會多花一些篇幅把兩人打鬥寫全，作為本部小說中老派打鬥武俠的壓軸，絕對會好好呈現給各位讀者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