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風景

一條壯碩而龐大的灰色藏獒露出獠牙，正對著我嗷嗷低吼！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藏獒。

而我居然以為自己拿著刀就能跟牠打，我手上的刀平舉於胸口，刀尖對準藏獒，腳步前後

站開微微蹲低，但我的手腕無法使喚地不停顫抖。

只有親眼看過藏獒的人才會知道牠多麼的恐怖！

我眼前的藏獒站起來的高度大約到我胸口，體型大概逼近於重型機車，牠的眼神殘忍而狡

猾，明明想把我撕裂吃掉，卻很有耐心的盯著我，尋找攻擊的時機。

我曾聽過一個傳言。

有一個地下黑拳的拳手揚言他只要戴上鐵手套就能跟藏獒對打，這個人如果不是放大話，

那他現在應該早已被藏獒咬死了，當人用拳頭或是武器攻擊牠，因為體格的差距，藏獒絕

對會接下這記攻擊，在人還來不及撤回的時候，前腳就撲上來，一嘴咬住你的手臂，到這

時候，人輕則斷手斷腳，在這種密室格鬥，一旦被藏獒咬住，最後只有被牠咬死的分！藏

獒、狼和一些大型貓科動物不同，他們和獵物和對手的搏殺常採取兩敗俱傷不死不休的打

法，所以一群狗或狼的首領身上，往往少隻耳朵，或是滿身傷痕，這都很正常，而這些傷

痕代表著那些挑戰牠們失敗而被咬死的狗或狼。

這隻灰色藏獒正是這副模樣！我現在居然要和這樣的藏獒進行生死搏殺，台中是黑道之都

，所謂的格鬥訓練往往都帶有很重的傷殘死亡機率，今天恐怕是沒人會來救我，我和藏獒

，只有一方能活著離開這個實練場！

「啊！！！！！！！！！！！！！！」

我大吼一聲，壓住自己的恐懼，衝向藏獒的側邊！

我以為我的速度已經夠快了，但我錯了。

在我第一步朝左邊踏出時，藏獒就已經察覺到我身體重心的改變，頭一甩，後腿一蹬，竟

然閃過我的突刺，恰好撲向我的左側！

我馬上向右方地面滾去，右腳跺地，以此為重心，又揮出一刀！

堪堪要咬住我的肩膀的兇惡頭顱馬上往後一縮，但接著，藏獒利用這一瞬間的退步，身體

往旁一扭，一兩個呼吸間又抄向我的後方！

我右腳又再借力一次，把低蹲的身姿拉起來，轉跨由腰部往上斜挑，擋住藏獒的撲擊。

短短幾次游鬥後，我已經開始大口喘氣了，這種生死間的格鬥，對於心肺能力和肌耐力的

消耗都非常的嚴重，而真正的高手對決，勝負往往在幾秒最多不超過一分鐘內結束，不是

沒有原因。

我大口吸了幾口氣後，卻發現藏獒的眼神裡露出殘忍的喜意，牠先盯住我手上的刀，又望

向我的臉，低嗷一聲，毫無徵兆，眨眼間就撲上來！

「啊！！！！！！！！！」

我又大叫一聲，令人難以忍受的恐懼只有大叫才能抵抗，跟著我這一吼，我又劈出一刀，

腳步後退，恰好擋住了藏獒的攻擊。

這時候，我彷彿看到藏獒笑了。

是的，牠笑了。

藏獒一開始就看出了我的恐懼。

牠並不是不害怕我手上的刀，否則他早就撲上來把我咬死了，牠肯定也和人類有過豐富的

廝殺經驗，知道人類最大的弱點就在於體能，所以一開始牠就在裝模作樣威嚇我，誘使我

發狠攻擊，浪費自己的體力，到現在，雖然我還沒受傷，手上的刀也還在，但我已經拿不

穩了，加上極度的恐懼，我的雙手和雙腳都在打顫，根本不可能再發動攻擊。

而且我剛剛那一後退，竟然讓自己踏入角落了！

攻無可攻，逃無可逃。

藏獒，撲上來了！

「啊！！！！！！！！！」

死亡即將帶來的恐懼和痛苦，讓我慘叫起來，就連小便也失禁了，藏獒恐怖的頭顱離我好

近，牠的嘴，就要咬住我的肩膀了！

直到後來，我也想不出來，我是怎麼作出那樣的反應。

面對死亡的恐懼，我大腦一片空白，但我手裡的武士刀，不知何時，被我像執矛一樣，射

了出去！

「嗷！！！！！！！！！」

等我回過神來時，藏獒倒下來！

我手裡的武士刀，正好刺入牠的前腳。就在牠前腳採地，準備借勢前撲之時，武士刀恰好

釘下，藏獒一個吃痛，重心被破壞，龐大的身軀跌在地面了。

我剛剛根本沒有看到藏獒怎麼移動的，我卻能準備抓到牠的重心轉移時機來攻擊，真是不

可思議到了極點！人類之所以不可能和藏獒正面對決，除了牠們的爪子和犬齒的殺傷力極

強，力氣大的嚇人外，藏獒全力衝刺的速度也是快的嚇人！人根本難以捕捉牠的身影，你

的攻擊方位一旦判斷失誤，沒有刺中藏獒要害，你的臂膀就準備和身體分家，接下來就是

被活活吃掉的份了！

我之所以從頭被藏獒壓制到底的原因也是如此，雙方的抗打擊程度相差太大，速度又遠遜

於牠，武士刀這種近身格鬥武器就算再鋒利面對藏獒也是找死！

從死亡到活下來的瞬間，我的大腦似乎清晰許多，一見藏獒腳步迤跛，我馬上衝向武器架

，我方才只能以武士刀和藏獒對殺，根本不可能讓藏獒離開我的視野，但現在藏獒受傷，

這樣的機會怎麼能不抓住。

我從武器架上抄起一把木竿長槍，這樣的武器平常只能作為國術表演之用，我雖然主練劍

道，但長槍也練過，想不到這時候居然派上用場！

槍者，百兵之王，戰場霸者，在空曠的場地上對戰，雙方實力別太懸殊，拿槍的人基本就

有六成的機率殺掉對方，一吋長一吋強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現代槍械攻擊距離更遠，且城

市地形多不適合，所以街頭械鬥要不拿刀又不就拿槍械，但是如果街頭冷兵器火拼，持長

槍的一方絕對可以把拿刀的殺的乾乾淨淨。

槍一上手，誰也近不了身！

藏獒用盡最後的力氣，再次朝我衝過來，但從剛才那一瞬後，我彷彿能夠在藏獒撲向我之

前，立刻判斷出牠的攻擊方向和策略，並選擇最佳的出手時機。

負傷的藏獒比方才更加兇猛，後腿一蹬，白森森的牙齒就要朝我咬來！

但也只能這樣了。

我大槍一抖，往前一挑，不偏不倚刺進藏獒的喉嚨，把牠給刺死了！

實練場的門，緩緩打開，鍾先生和一群黑衣人臉色鐵青，手上拿著槍，正錨著我。

「鍾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藏獒一隻很貴，但是我不打死牠，牠就會咬死我啊！」

「這間實練場裡頭有隱藏式攝影機，我們一直都站在門外，只要藏獒一撲上你，我手裡的

麻醉槍就會打出去，這個不是重點，我想知道的是，你剛剛怎麼躲過藏獒的全力一擊，還

命中要害。」

鍾先生冷冷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時候大腦一片空白，等我回神過來，武士刀已經插在藏獒的腳上，

之後藏獒的速度雖然很快，但我好像能夠預知藏獒的反應，把牠殺了！」

「預知！？」

鍾先生眉毛一擰，把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你面對的是藏獒不是人啊！這隻藏獒不是普通的藏獒！是大名鼎鼎的鬼獒！而且是咬死

一堆過一堆鬼獒的鬼獒王，牠的速度只輸給獵豹，你怎麼捕捉牠的身影！」

「我...不知道。」

我總不能跟他說，我確實是靠「預知」的，我的動態視力確實跟不上這隻藏獒的速度。沒

想到這隻藏獒大有來頭，我先前說手上有刀就敢跟藏獒打也不是胡說妄言，在家中道場的

訓練裡，我去年成功用空手把一隻狼犬打趴，實在是這隻藏獒太過兇猛，我的判斷又出現

錯誤，才險些喪命。

「給你休息一個小時，需要任何服務，洗澡，進食，按摩，都隨你叫，儘快恢復到最佳狀

態，一個小時後，我會在這裡和你對戰，我會以殺你為目標來攻擊的，你最好把握時間，

死了不要怪我。」

鍾先生冷冷丟下一句後就走人，此刻我不再是客戶，而是人質，問題顯然也不在那隻藏獒

身上，我現在要考慮的，只有如何在一個小時後的對戰中活下來。

他是真的能夠殺死我的。

我進了淋浴間，沖澡，身上的汗一些是因恐懼冒出的冷汗，一些是高速運動下的熱汗，這

時候都被熱水沖散，溫熱的水柱打在身上，讓我的肌肉舒服很多，沖完澡後，我又叫人來

為我按摩，叫了一瓶能量飲料來，為一個小時後的戰鬥作準備。

一個小時候，一群黑衣人又舉起槍對著我，帶我走回原來的實練場，那位鍾先生不再是笑

容滿面的服務人員，而是一個可怖的殺手。

「你和我手上的刀都有開鋒，我一定會殺你，你想逃過死路，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我，沒

有僥倖，開始吧！」

吧那個字還沒落下，鍾先生手中的刀已經劈下來了！

他的速度竟然比我初次和他交手還要快一倍！

但我的刀早已揮出，刀刃交擊，發出刺耳的聲響。

鍾先生的刀不退反進，劍鋒一轉試圖刺入，又被我用刀背壓下來。

鍾先生收回刀，壓刀於身前，腳步輕盈虛浮，全身肌肉放鬆，眼神飄忽。

這不代表他已經鬆懈下來了，相反地，他現在處於非常可怕的狀態。

我爸教過我，這種狀態，稱為心如浮舟。

正因為他的全身的肌肉都極為放鬆，腳步虛浮，我根本無法判斷他的攻擊方向和角度，而

他的眼神飄忽不定，正是要讓我無法從他的目光裡發現他的意欲所在，這是極為厲害的武

者才能做到，我也是到了上高中前的暑假才練到這樣的地步，鍾先生恐怕把自己的真實實

力說低了。

現場好安靜，只剩下鍾先生的呼吸聲，和我的呼吸聲。

我吸氣復又吐氣，之間有個很小很小的間隔。

一道銀光有如電蛇奔來，直刺我的瞳孔！

但這道電光，最終還是停了下來，復又成了一把閃亮的長刀。

我手上的刀抵在鍾先生的脖子上，已經刺出血痕，他再往前一步，就得死了。

我收回刀，把刀壓回身前，雖不再進攻，但仍保持警惕狀態。

「鍾先生，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你的實力其實很強，才不是什麼普通層級的打手

。」

「本來今天要來接待你的人實力確實只有如此，不過今天有個地方剛好調人，你又是林先

生介紹來的，所以我就乾脆自己來接待，林先生的眼光果然準，不過他再厲害，應該也想

不到，你居然有『本能天賦』！」

鍾先生的臉上先是掛著笑容，但說道本能天賦時，眼神裡又冒出凶狠的殺意，盯著我，過

了好一陣子，不知道想到什麼，那股凶狠的殺意又打消了。

「本能天賦是什麼東西？好像很特別的，不就是本能和天賦嗎？」

鍾先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拋出另個不相干的話頭。

「我剛剛的那一刀，是我壓榨全身的潛力的一擊，勉強有機會擋住子彈，大約已經有我老

闆六成的程度了，如果是我們家老闆，一個受過訓練的條子手裡拿著槍，在你現在的位置

對著他，他一樣能在對方扳機扣下前殺了條子。頂尖殺手鍛鍊到最後，身體的力量和反應

神經，都快到不可思議，更不用說我家老闆有那樣的本能天賦，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看

見』我的刀的？你根本來不及看到我的動作。」

「我是『預測』的。」

「預測？」

到了這個關頭，我只好說實話了。

「你雖然能夠保持心如浮舟的狀態，可是你大腦還是有在思考，這時候你的不隨意肌和一

些自發性的生理反應，呼吸、心跳，臉部的細小肌肉，手腳、身體四肢的些微擺動幅度都

會跟著變化，只是這些變化太過微小，在我面對死亡之前，雖然知道可以從這些方面來判

斷，但是事實上根本辦不到，對上藏獒之後，我開始發現，自己能夠看穿這些線索了，甚

至你處於這樣的狀態下，之後可能發揮的變招都在我的計算範圍內。一般的格鬥家，恐怕

都無法超脫我的預測，只有那種純粹修煉武道，甚至進入到心靈修煉層次，到達『應無所

住，而生其心』（註一）至高境界的武道家，他們在戰鬥中的生理狀況才沒有任何變化，

不過這種人的存在已經近乎玄學了，現代社會根本不存在。」

這些東西我說來清晰，但其實是我在事後仔細回想推敲而得的結果，分析預測動作，我作

這些事的過程的時間其實也是非常短暫，根本是在下意識中完成，就像有人拿鎚子敲我的

膝蓋，膝蓋會自發翹起的狀況。

鍾先生聽完，眼睛瞇起一條線，神色陰冷。

「我果然沒猜錯，你的本能天賦就是『分析』，剛好克制我們老闆的本能天賦，『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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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

原文來自金剛經，禪宗祖師六祖惠能未出家之前，聽到有人誦讀這個句子，當場若有所悟

而決定出家求道，在這裡指巔峰武術家戰鬥中思緒動而不動的玄妙狀態。

在一些武俠小說中，好像總是短兵器比長兵器厲害，扇子、針又比刀劍厲害，指掌捻起的

花葉又比那些殺傷性武器厲害，基本上這些都是違反格鬥常識的，現實的打鬥中，持械的

普通人絕對足以敵過練家子，手上有長槍的人如果沒有地形限制，他又能拿好長槍，基本

上就立於不敗之地，就算是在日本戰國時代，戰場主流兵器也絕對是長槍不是刀劍，中國

的武術很多都是從長槍上化來的，八極拳、太極拳、形意拳都是。

這兩個禮拜我仔細的在考究人如何跟藏獒對打，我特地去自然科學博物管，觀察東北虎、

狼和北極熊的標本，什麼拿鐵手套就敢打，那絕對是放屁，就算是練家子，也絕對會被咬

死，接下來的打鬥基本上都會朝寫實面去走，這算是後金庸時代新派武鬥小說的主流，就

算是本能天賦這樣的設定，也會有科學/偽科學的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