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風景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還在原來的房間裡，但被放置到一張躺椅上。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夢見自己被困在一片遼闊的雪地中，視線所及之處看不到一間房子，我身上只穿著單薄的T恤，暴烈的冷風刮著我的皮膚，抽打著我的骨頭，我的大腦也像是被冰雪凍住一般無法思考，只能遵循本能不斷地向前走找尋救援機會，好幾次我因為體力耗盡倒在雪地裡，差點就要失溫凍死，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體裡好像藏著一團火，勉強維持住我的體溫，讓我能夠繼續行走。

空中亮起一道火光，兩枚相撞的彈殼同時墜地。

上官言和金先生兩人此時相距一百公尺，他們的身影迅速地掠向對方，五道火光再次亮起，就在短短幾秒中他們同時又開了五槍，但沒有任何人佔到上風，他們所擊發的子彈都被對方的子彈截下來。

我們抵達行政院附近後，便發現行政院圍牆外全都布滿了重兵，圍牆內更是如此，完全將行政院長視同國家元首來保護，看來總統和副總統接連被暗殺的消息已經完全傳開了。我先讓達萬先將車子停在天津街路邊，因應老鬼的行動，行政院長剛才會同國安局副局長，以及各部會首長開完緊急國家安全會議，現在正在行政院裏舉行記者會，兩名雅奈成員則以記者作為偽裝身份進入了行政院內。

相較於英俊挺拔的總統周永英，鏡頭前的行政院長上官言看起來總是格外的猥瑣，他此時正坐在行政院大禮堂台上中間的位子，身上穿著一套有些褪色且不太合身的老舊西裝，微微馱著背，他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副愁苦模樣，作為行政院長，上官言可以說是一點領導者的氣勢都沒有，反而更像是一個普通而庸碌的中年事務官。

在達萬無視速限的狂飆之下，不到兩小時的時間，我們就抵達台北，這一路上我當然也沒閒著，不停地與巴蘭通話，掌握山鬼成員調派狀況以及副總統和行政院長的所在位置。

「阿哲，行政院長今天上午都待在行政院裡開緊急會議，目前他與外界還有聯繫。副總統據說在主持國安會議，但會議地點相當神秘，沒人曉得，豺狼還在找。」

「尤塔納，你聯絡一下現在距離總統府最近的弟兄，請他帶著空拍機去拍現在總統府的現場畫面。」

「哲哥，那邊發生什麼事了？新聞上看起來不就是一般的遊行？」

申中校，或者該叫他千面，千面看著手裡的憨仔身體已經完全癱軟不再掙扎，便隨意地往旁邊扔出去。

我打開手機計算小青到愛新覺羅。溥齋那的距離，大約三十分鐘車程，幸好山鬼在台北的人離小青並不太遠，這兩年來經歷大大小小的搏殺，我也早已習慣做出因應意外狀況的準備。

「巴蘭，我的玩具在台北放了幾架？」

我把資料傳給陳總的兩天後，他又拍了一隻影片，透過網路傳送出去，雖然他的影片被各家電視台全面封殺，但透過網路群眾傳遞出去的影響力，絲毫不遜色於他佔領新聞台時所做的公開宣講。

他除了公開譚家當年為了中飽私囊，聯合警察體系製造大量冤案的證據，連同這幾年警察吃案、收賄以及兼營酒店賭場的證據也一塊抖出來，將警察執法的合理性徹底摧毀。

陸篤之撥通了陳總現在手上的手機，如果陳總願意接我的電話，就表示他還沒被憤怒淹沒理智。

「喂？你是？」

台中發生的暴動，讓總統根本坐不住，陳庭瑋在凱達格蘭大道前發表宣告後過不久，周永英便走出總統府親自和陳庭瑋對談，但陳庭瑋認為周永英沒有具體回應他的訴求，拒絕撤離凱達格蘭大道，並且再次放話三天後如果周永英仍然沒有做出具體回應將讓抗爭遍地開花。

同一時間，立法院長林如海，帶著過半數立委的連署書，前往被攻佔的立法院和林克帆進行會談，林如海在媒體鏡頭公開承諾，三日之內必定會提出一個初步的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改革草案，林克帆也公開宣示，只要立法院的改革草案合乎社會期待，進步青年救國連線就會撤出立法院。

我第一次聽到林敬書的計畫時，是在我成為豺狼的正式徒弟不久時。

當時我坐在林敬書他的小別墅客廳裡，他打開電視轉到足球比賽，把聲量開到最大，他手上拿了一杯啤酒，我面前也放了一杯，我們看起來就像是在觀賞比賽，林敬書在震耳欲聾的群眾嘶吼聲中，緩緩說著他的計畫。。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陳明華，就是台中黑道首領，這些媒體把我們台中黑道講的十惡不赦，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今天，換我來告訴各位朋友，在台灣，真正壞的人是誰，真正的壞事是什麼。」

「相信大家心內也都知道，你們看到的電視新聞，都是被財團控制住、扭曲過，就像三年前，那個時候，大家吃了一家大公司生產的黑心毒油，很多人後來發現自己的家人朋友得到大腸癌，都是因為那家無良財團，最後法官還判這家公司無罪，但是呢，沒有一家媒體敢報導這間公司的新聞。這些媒體報導了我們台中黑道這麼多的事，現在該來讓大家知道，這些媒體背後的金主，又幹了什麼。」

距離台中黑道倒台已經一個禮拜過去，台中黑道，依然是新聞媒體上的熱門話題，陳總依然下落不明。打開電視，關於他種種傳聞依舊是新聞頻道的政論節目上熱門話題。

「其實！台中黑道首領陳明華的真實身分，是日本山口組五代目的私生子！這件事全世界只有三個人知道，一個是我，一個是當事人，另一個是誰？很抱歉，我不能說。」

「院長好。」

我見到林如海，連忙向他鞠躬敬禮。

辦公室裡大螢幕的畫面再度切換至海岸酒店內，此時國際刑警組織已經進入海岸酒店內，大廳中黑色鑲金邊的羊毛地毯上沾滿了血漬，到處都是屍體，國際刑警組織果然貫徹了格殺令，那些試圖反抗的保鑣或是小弟全被殺掉，至於各國黑幫參加會議的主事者這時候都被銬上手銬，他們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對著那些國際刑警不斷咕噥著，雖然聽不清楚他們的話，但大概是要叫律師。

「陳明華在哪？」

轟隆的車輛聲和從遠處傳來的草叢窸窣聲越來越近，軍火總庫附近開始有車燈和手電筒的光點冒出來，我讓山鬼的人先行離開，現在還不是讓我和山鬼的關係暴露的時候，我自己則是換好充足的彈藥，背著刀和槍趕緊下山。

半個小時後，我來到一間位在西屯區的知名金融大樓，許多知名會計事務所和法律事務所都設駐於此，徹夜燈火通明是這附近商辦大樓的特色。進到大廳之後，我看了一下牆壁上掛著的樓層簡介，便走到電梯口按下上樓鍵，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看起來像是律師模樣的青年走了過來並跟著我一起走進電梯裡。

槍聲響起，那個模糊的人影輪廓倒下。赤蛇，就這麼死了。

草叢裡，禿鷹開始狂奔以脫離現在的位置。駕駛座上的瘋牛身子一低，從車窗和車前擋風玻璃外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汽車引擎發動，便掉頭朝離開主管理中心的方向衝出。

「趕緊、趕緊把這邊的狀況通知陳總，請他再派人來支援！幹你娘！三十五個人殺不了他，那再派一千人過來！看他有多神！」

禿鷹驚懼的聲音在無線電裡響起，面對豺狼，他們已經生出怯意了。

事實上，豺狼的真實身份，我也用了很多管道去調查過，以我在豺狼身邊的感受，他的真實實力，絕對遠超過其他台中四獸，但是我越是想證明豺狼是東北虎，經過調查之後，卻有更多的證據指向豺狼並不是東北虎。

這個疑惑，直到我和小青在大坑情人橋上的那個夜晚，我才獲得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