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風景

這次的事態嚴重，車子也開得特別快，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就抵達目的地。

那裡是一大片空地，豺狼和禿鷹的身旁跟著大批人馬，這兩批人馬站在一塊，手上都帶著槍和刀，甚至有幾個人拿著衝鋒步槍，在他們對面有另一批火力更強大的人馬，站在最前面有兩個人，一個是身材魁武的中年人，長得有些像大仔，他應該就是董哥口中的小馬，另一個的模樣有點奇怪，他的身材勻稱而精瘦，肌肉的力量都壓縮在體內，這是真正練武人的體魄，但臉上的表情看起癡癡傻傻的，頭微微像肩膀的一側偏斜，一點都沒有身為帶頭人該有的剽悍和殺氣，我不禁想到一個在台中黑道裡的傳聞人物。

我下了車，戰戰兢兢走到豺狼的身邊。

「我願意接受老闆的懲罰。」

我低著頭，準備好挨一頓豺狼的揍，一般來說為了做給對方看，像我這樣的人可能會被迫當眾斷小指給人看。

豺狼看了我一眼，沒有動手，臉上也沒任何表情。

「這件事不是留下你幾根手指頭就能解決，小馬是要你的命，去我後面站著。」

「謝謝老闆。」

禿鷹的眼光也掃過來我這，充滿怨怒。

「你要幹小欣就幹，搞到大仔被殺掉，你他媽的有本事啊！小欣在哪！」

「我…真的不曉得。」

我是真的不曉得小欣跑到哪，看起來禿鷹也還不知道小欣是成青荷的人這件事。

禿鷹突然嘆了一口氣。

「小欣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我把她從酒店接出來後就當成真的殺手培養，沒有用過她，結果居然被你小弟先上了，現在人還鬧失蹤。搞成現在這副局面。」

「說這麼多有什麼用。」

豺狼說道，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禿鷹似乎也心領神受，沉默下來，那樣的眼神交換，也只有現在的我才能明白那個意思。

陳總早就想動豺狼和禿鷹了，只是找不到時機，這次的事件不過是提早把衝突放上檯面。

對面的小馬也冷冷看著我，突然我心頭生一股莫名的警兆，反手抽出謝家刀，抽向身前某個空間，我手上的刀到了定位後，我先聽見刀刃上有一道金屬撞擊聲，然後才意識方才一陣槍聲響起，最後才發現小馬那裡的殺手抓住這個空隙放了冷槍。

若不是我的本能天賦「分析」已經精純到一個程度，可以從眼前的畫面細節中，下意識地感覺到危機並且做出對應動作。

小馬看著我，臉都白了，他完全沒想到這樣子放冷槍我還能接住。

那個模樣有些癡傻的人，好像對我也有點興趣，右腳往前踏出一步，微微弓起身子。

豺狼和禿鷹臉上同時變色。

「舉槍！」

黑森森的槍口全對準那個男人，同時好幾把西瓜刀攔在我身前。

那個男人的頭仍然歪著，臉上露出傻笑，把腳退回去，身體鬆懈下來。

「他、跟……我、有、點……像。」

那個男人很困難地把話說完，口齒有些含糊，但勉強聽得懂。

豺狼臉色稍霽，命令所有人把槍和刀收回去。

「憨仔大，有話好好講，我們這麼多人，手上都有槍，要來拼，你也不一定贏。」

我心頭一凜，正如同我所猜想的，他就是這一代的奇美拉，憨仔，雖然有自閉症，但也因此獲得強大的記憶和計算能力，能夠從周遭環境中的一切細節變因中，安排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出手方式，這也是他著名的本能天賦，計算，三年前，他把前代奇美拉忠哥打得不成人形，正式成為新任的台中黑道奇美拉。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時，又有一群車隊朝這裡開過來。

大約八九台黑頭車在距離我們不遠處停下來，其中最前頭的那台車裡先走出來幾個人，身上都穿著傳統宮廟的制服，等到其他的黑頭車穿著相同制服的人全都下來後，位在中間的那台車，車門才緩緩打開，走出一個頭型方正下巴豐腴的中年人，他的雙眼瞇成一條凶狠的線，但嘴角帶著慈悲的微笑，他的身材寬大而顯得有些肥胖，這個中年人兩腳一落到地面，所有的人全都包圍住他的四周。

在眾人簇擁下，那個中年人緩緩走過來我們這邊。

「阿奇啊！今天我的功過簿是黑字多還是赤字多？」

那個中年人轉頭向旁邊叫阿奇的男人問道，那個中年人說話的口音帶著濃重的台中海口腔，他和我一樣都是來自台中海線，而且聽這腔調，還是比較靠近梧棲大甲一帶。

「董欸，你今天把十五個人剁成肉塊拌水泥作成消波塊，但是還沒有救到一個人，算上你蓋得醫院和造橋功德，今天功德簿還是黑字多喔！」

「安奈喔！我是媽祖娘娘的信徒，我將來死後，是要去天庭掛號做仙做神的，生意要做善事也要做，今天的功德還不夠功過相抵，我只好把這個囝仔救下來。」

小馬見到那個被喚作董欸的中年人神色大變。

「林董，你怎麼突然跑來？」

林董看了他一眼，瞇成一條線的眼神更加陰冷，嘴上佛一般慈悲的笑變成魔一般的冷笑。

「我林阿彪做台中海線欸大A，從台中、彰化到雲林海線的黑道都聽我的，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細漢跟我喊聲？」

林董的出現，再次讓現場局面有了新的變化，台中黑道裡山線的坤哥已經被陳總滅掉，而台中海線黑道之王，全國宮廟黑道之首，中華道教總會理事長兼立法委員林阿彪，我的乾爸，第一次就是在這裡和我見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