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車,車子一離開敦南新城,便立刻直奔回去台中,此時前往執行暗殺任務的台中四獸也是如此,今天的滅幫行動已經造成台北的動盪,如果不趕緊撤出,說不定便走不出台北市了。
完成一日屠殺後的隔天一大早,陳總就派了人開車到我住所外接我,說是要集合台中黑道的核心幹部,在一個更隱密的地點討論要事。陳總派來的這位司機是生面孔,若不是我和陳總直接再確認過也不敢上車,車子一路開往新社,我看著窗外,心裡莫名生出一種不安全感,我不停摸著腰間的手槍和短刀,反覆確認過身上的各項儀器機關都能運作,但都無法降低縈繞在心頭的恐懼感和煩躁感。
車子進到新社後,開進了一條條陌生的鄉間小路,最後在一片血紅色的罌粟花田間停下來,陳總、憨仔、貪吃張、變性黃還有Simon都站在花田中,旁邊還有禿鷹、赤蛇、瘋牛。我打開車門走下去,抬頭望向花田深處,竟然看不到盡頭,我轉頭望向花田兩側也是如此。此時,一陣大風吹來,無數無盡的罌粟花在風中搖曳,有如一片血紅色的海洋在翻騰著,當我的視線完全陷進去的時候,甚至感覺到要被這片血海給淹沒。
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壯麗卻又令人恐懼的景色。
「阿哲,怎麼在那邊發呆?」
陳總的聲音傳到我的耳中,我才回神過來。
「陳總不好意思,我剛剛一時恍神了,您說要召集核心幹部,就只有我們這些人嗎?」
陳總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其實,我就只是專程要和你談談而已。」
我方才的不安感再度湧上心頭,我隱約察覺到陳總找我的目的了。
「陳總,您私下找我去您那就行了…。」
「不、不、不…。」
陳總搖了搖手指。
「阿哲,如果他們不在這裡,我還不確定跟你談不談得成,以你的身手,逃離這裡肯定不是問題。」
「陳總,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硬撐著說道,但我其實已經懂了。
「在我還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身手肯定是遠不如你,頭腦也比你差,所以啊,當時我對道上的大哥、長輩們都非常尊敬,私底下搞些小動作當然有,但是算計他們是萬萬不敢。英雄出少年啊!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厲害,兩個高中生,就能想著要怎麼殺掉我,不簡單啊不簡單。自信是好事,但是自信到低估他人的才智手段,那可就不行了。敢低估我的人,你們兩人是第一個。」
我的雙手垂放在胸前,繼續靜靜聽著陳總說話,這個時候我再做任何動作都沒有用,我相信已經有無數把狙擊槍和散彈槍正在對準我。
「一開始我拿到謝家刀的時候,還真的沒想到這是你設的局,但是你還是太年輕了,演的不夠好,經不起推敲。每個到我底下做事的人,我都會仔細盤一盤他的底,我看完你過去的資料後,就覺得奇怪,一個普通家庭長大的高中生,因為台中黑道的關係,被搞得死去活來,差點家破人亡,最後父子關係都斷絕了,照理來說應該恨我和台中黑道恨得要死,怎麼會毫不猶豫就答應到我底下做事,而且雖然你確實能打,但是你上位的速度,確實是快到我從來沒見過。所以呢,我就叫Simon去仔細查了一下。」
陳總一邊說著,一邊從Simon手中拿過來一台平板電腦,平板電腦上不停跳換著一張張照片,都是我和林敬書的身影。
「除了這些照片,你剛入學出事的時候,一直到後來轉班,你那些同學們,Simon都一個個私下談過,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同學和你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完全不屑理會他們對不對?這些你看不起來小人物,他們可比你想像的聰明的多,他們給了Simon非常多的資訊,特別是林敬書和你接觸的經過,Simon就有了一個想法,打從你一踏進台中黑道的時候,可能就是想著要來報仇,但是光想沒有用,還要有本事做得到,誰能幫忙你做到呢?應該說,誰也想這麼做,要利用你做為工具來打進台中黑道,那就是林敬書了。啊!接下來的事,Simon你自己說好了。」
陳總拍了拍Simon的肩膀,Simon雖然跟了陳總非常的久,但他向來讓人幾乎感不到有任何存在感,第一次,我真正了解到這個文職幹將的本事。
「論智力和手段,我其實可能還不如現在的林敬書,林敬書做事的手段太乾淨了,我完全看不到他插手台中黑道的痕跡,也找不到合理的動機。幸好,林敬書的年紀不大,關於他的資料量不算太多,我翻遍了與他相關的各類零碎資料紀錄後,最後從在林家工作過的人那裏打聽到,林敬書小時候經常去他們家經營的醫院看診,看得還是精神科,我找到那家醫院的院長,一開始他打死不肯交出林敬書的診斷資料,幸好他看到他父母妻子女兒一家老小被綁在眼前後,就識相地交出來了。」
Simon說著,從手上提著的公事包裡頭,拿出厚厚一疊文件,有些紙張已經泛黃了,有些紙張看起來還很新。
「這些,都是林敬書的診斷紀錄,阿哲,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看一看?原來林家對自己接班人有個嚴酷的考驗,在這過程中,林敬書最後親手殺掉自己的母親,並取得林家繼承人的身分,但從那天開始,他就發現自己是個對世界上的人事物都沒有感情的怪物,這在精神疾病學理上叫做情感依附缺附,幫他看診的醫生便協助他做情感意識治療,沒想到林敬書竟然因而發展出一種扭曲的性格,他無法對個體的人產生情感,卻能夠對集體群眾產生感情,就因為如此,他把對母親想要感覺卻無能感覺到的愧疚感,投射到所有台中人身上,恨上了台中黑道。阿哲,這些事情不曉得林敬書跟你說了多少。」
「這些事他全都說了。Simon哥,如果你連這個都查了出來,那林敬書他想做的事,對你和陳總應該也不是秘密吧!」
Simon笑著搖搖頭。
「我知道他和竹聯幫有合作,竹聯幫為打下台中黑道的主力,內部靠你打進去,但是具體佈局的細節,還是得問你才知道,放心,老闆找你來就真的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他相信談完之後,你一定會真心為他做事。」
「如何證明我是真的改變心意?」
「雖然林敬書和竹聯幫的佈局細節,我們並不清楚,但還是有一些片段資訊給我們合理的推測,如果你提供的名單是真的,自然就能和我手上的資料對得起來,竹聯幫和林敬書的內應都等同於死在你手上,你自然就是我們的人。」
「如果我不交出名單,那死的人就換成是我了吧。」
「阿哲,如果老闆真的想殺你,在台中這個地方,你絕對逃不了,我們把你找到這裡,就是相信你會被他說服的。」
Simon的話引起我的好奇心,陳總堅持認為他能夠說服我真正成為他的手下,我也想聽聽看他怎麼說。
「不過Simon哥我也有一個疑問?」
「什麼疑問?」
「你們什麼時候知道豺狼是竹聯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