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這麼愛你的情人,你就更應該活下來,她才能存在你心中,你還要代替她多看看這個世界。」
李政男拍了拍我的肩膀沉聲說道。
可是,李政男仍然無法為我解開納蘭破天的武道拳意。
雖然李政男的武道境界之高當世無雙,但他畢竟已經90多歲了,身體氣血已經衰竭,無法使出他的武道拳意。而生死道雖然能夠以體內生命能量操控運勢,但我畢竟無法時時刻刻處於練功狀態。更何況,我現在只是靠著再次引動的拙火續命,「滿州雪國」仍然刻印在我潛意識中,像個不定時炸彈,我只要一開始練武,就有可能再次讓「滿州雪國」控制我的身體。
但李政男告訴我的生死道核心概念,仍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隔天,林敬書和趙靜安帶著我前往小青的墓園。
小青的墓園就在大肚山上,那裏像個小花園般,種滿了薰衣草和玫瑰,趙靜安將小青墓園旁邊的空地買下來作為豺狼的墓地,在死後繼續守護小青,這是他的心願。
我穿過了墓園上的草坪,走到小青的墓碑前,小青的屍體,就埋在裡面。
「小青她,在你幫她過完生日不久後,就先把這裡買下來,她說,她想要將來長眠的地方,可以看到那時候你帶她看的那片夜景…。」
趙靜安話還沒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我跪在小青的墓碑前,抱著她的墓碑嚎啕大哭,一邊流淚,一邊吻著冰冷的石塊。
林敬書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是我從小青身上剪下來的。」
趙靜安把一束頭髮塞進我的手中,哽咽說道。
我捧著那束頭髮,在小青的墓碑前坐了三天三夜,這三天裡,我對著小青的墓碑傾訴著所有我想要告訴她卻來不及說的話,我餓了渴了,就請人送食物和水上山,入夜時我套上睡袋躺在小青的墓碑旁入眠。
三天後,我才紅著眼眶走出小青的墓園,我甚至不敢回頭再看一眼,一直到七年後,我才重新回到這裡。
我離開墓園後,繼續把自己關在家中,思考許久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
我和林敬書約在育才中學的教室大樓天台上見面,這是我最後一次以學生的身分站在這裡了。
我等了一會兒,林敬書終於也來了,我和他曾經是盟友,我們也曾經敵對過,但到最後,我還是選擇把我的身後事交給他。
「林敬書,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幫我把我的死訊傳給我家人,我已經查到他們躲在哪了,我還設了一個銀行帳號,請你幫我交給他們,安排他們前往加拿大重新生活。」
林敬書皺了皺眉頭。
「這是什麼意思?台中黑道已經倒了?你應該和你的家人重新團聚不是嗎?為什麼還要遠離他們製造假死消息?」
「愛新覺羅。溥齋的勢力還沒滅絕,他們只是隱藏起來而已,我不死,他們不會罷休。再說,我現在確實是隨時都有可能死去。我已經失去小青了,我不想再失去我的家人,可以的話,就幫我最後這個忙吧。」
林敬書嘆了口氣,但還是點了頭。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已經安排好了,謝哲翰會在一個月後死於心臟麻痺,我已經準備好另一個身分,到時候,我會離開台灣,找尋可以破解納蘭破天武道拳意的東西。」
林敬書走到我身前,僵硬地輕抱了我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膀。
「保重,要再回到台灣。」
「如果,我還能活著回來的話。」
林敬書走到天台的欄杆邊,眺望著遠方。
「雖然台中黑道已經倒台,台灣許多豪門財閥也都逃出台灣,但是,台灣要脫離現在地獄般的狀態仍然有很長的一條路要走。上官言畢竟不是和我們同路的,打倒溥齋後,他現在又會站在我們的對立面,經過這一連串的動亂之後,執政黨勢必會失去政權,但只要『朝廷』仍然存在,新的政府仍然會腐化,而新的財閥和新的台中黑道將會再次出現。」
「李總統和胡總裁難道無法消滅『朝廷』嗎?」
林敬書聽了我的話,臉上露出嘲諷般的笑容。
「胡總裁花了二十年的時間,一心一意都為消滅『朝廷』做準備,但他見到李總統,便向李總統承認,這件事,他努力了二十年,但發現他仍然做不到。」
「為什麼?!」
「胡總裁說,他在『朝廷』中待了二十年,明白了一件事,『朝廷』不只是一群具有影響力的幕後黑手,也不只是一個源自那位特務治國的總統訂下的制度,『朝廷』是一種價值、一種文化、一種習慣。私心凌駕公心,利益凌駕制度,親疏凌駕是非。當現在的『掌印人』和『朝廷』成員倒下的時候,他們的權力真空就會快速地被補上,而且新的『掌印人』會運作的更有技巧更難以被發現,甚至他們就是我們的盟友。」
我聽了這番話,心中頓時充滿了無力感,但也不得不承認胡東嚴說的是事實,「朝廷」存在於台灣每一個人心中,只要有「朝廷」存在,就會繼續有新的豪門財閥,政商勾結,以及新的台中黑道。
「你打算怎麼辦?」
「你還記得那些被陳總煽動暴動的人嗎?還有那些在總統府前、立法院裡抗議的學生嗎?」
「他們不是你安排的嗎?」
林敬書搖搖頭。
「那些人根本不在我的計畫之中,他們可以破壞現有體制,當然也能破壞現有體制所醞釀出的價值、文化和習慣,讓『朝廷』無法再次滋長。給我幾年的時間,我希望當有一天你再回到台灣時,你會發現,這裡將不再是一個充滿絕望的島嶼。」
這次,換我拍著他的肩膀。
「我的刀已經收鞘了,接下來,我們的台灣,和找出愛新覺羅。溥齋的下落就交給你了!」
「記得把新的身分和連絡方式交給我,保持聯絡。」
我與林敬書談完後,便接著安排山鬼的事。
譚家和其他台灣的豪門一樣,徹底離開台灣,譚振武的長孫遵守了承諾,將譚振武的帳戶交給我。
我則是把那個帳戶,轉交給了巴蘭,這筆錢,足夠山鬼重新站起來,轉型為一家安全顧問公司。
山鬼在台中市區內設立了一個臨時總部,我與山鬼告別的那天,所有的成員都在大會議室裡等著我。我將自己必須離開的理由也告訴了山鬼成員後,巴蘭一句話也沒多說,走到我身前紅著眼眶用力抱著我。
「阿哲,我們一起打過這些仗,在我心裡,你不只是山鬼的盟友,更像是我的弟弟一樣,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你已經是我們的家人,我們的族人。」
「Gaonhai da!」
我在巴蘭的耳邊大喊著,Gaonhai da是族語中保重的意思。
「Gaonhai da!」
巴蘭和所有人也一起大聲喊著。
我和巴蘭擁抱完之後,接著與每一位山鬼相互擁抱並道別,我和他們有的接觸的多有的接觸的少,但他們的名字和長相,全都刻印在我腦海中。
陸老師,站在會議室角落,看著我和其他的人都一一告別後,才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雙手。
陸老師進到山鬼之後,他所完成的類神經網路演算法,讓山鬼在差點被台中黑道殲滅人員大幅減少的情況下,後方的情報分析和決策判斷能力反而大幅提升,山鬼能擊敗台中黑道,乃至打贏愛新覺羅。溥齋的叛軍勢力,陸老師居功厥偉,世界頂尖情報單位後來都紛紛找上陸老師,只是都被他婉拒了,他最後還是選擇留在山鬼裡。
「謝謝你,阿哲。」
陸老師笑著說道。
「老師您太客氣了。」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是一個時運不濟的高中數學老師,是因為遇到你,我才能站在這裡。」
「老師,山鬼的未來就靠你了。」
「阿哲,保重!」
離開台灣前,我還是和趙靜安見了最後一面。
我和她約在一間咖啡館裡見面,我進到咖啡館裡時,趙靜安已經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等著我,她的臉色紅潤不少,趙靜安原本清冷的味道已經褪去,現在的她除了在愛新覺羅。溥齋身邊長年培養出的脫俗靈氣外,更多了幾分嬌豔。趙靜安穿著一襲白色露肩洋裝,綁著馬尾露出白皙的頸部。
我跟她說了我準備假死的計畫後,同時也把李總統那番對於生死的理解告訴了趙靜安。
「趙靜安,小青會在一直活在我們的心裡,你接下來的人生,不會是小青的人生,也不會是以前的趙靜安的人生。」
趙靜安噙著眼淚,點著頭。
「接下來,我會好好走出新的人生。在你離開台灣之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我帶著趙靜安在夕陽即將降落時來到高美濕地,波光粼粼的海水輕輕拍打在沙灘上,閃著橘黃色的光澤,我和趙靜安安靜地走在細軟的沙地上,身邊充滿著孩子的笑鬧聲,此時此刻,我心裡莫名地升起一種安詳感。
「你怎麼會想來這裡?」
「小青,喜歡上山,看花看夜景,但我喜歡的,其實是海邊的夕陽。」
「謝哲翰你看。」
趙靜安一隻手抓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指向遠方。
懸掛在天際的夕陽染紅了大半邊天,但另一半邊天空仍然是清澈的湛藍色,此刻的天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海風,隨著浪潮在濕地裡吹拂著,一整排矗立在濕地遠方的巨大遠方的風車,正緩緩轉動著。
「這裡,真的很美。」
趙靜安看著溼地上的夕陽輕聲說道。
我和她安靜站在沙灘上望向海邊,趙靜安慢慢地靠著我的胸膛,雙手環住我的腰,接著墊高腳尖,用力地吻著我。
趙靜安足足親了我一分鐘才放手,繼續和我四目相交。
「這幾天我才明白,喜歡你的不只是小青,我也是。」
「可是我…。」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只要在你離開之前,你能夠陪著我來到這裡,那就夠了,我會一直等著你,等著你活著回來台中,那時候,你再給我答案吧。」
趙靜安故作瀟灑笑著說道,不給我直接拒絕她的空間。但我的心裡,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靜安,往後的幾年裡,我只能拒絕思考這個問題,躲著她。
一個月後,「謝哲翰」陳屍在我的房子裡,而我則是以新的身分,帶著豺狼傳承給我的筆記離開台灣,進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生物醫學工程系,輔修大腦認知科學系,我將擺脫武道拳意的最後希望寄託在這裡。
我像個苦行僧般,那四年的生活中,除了念書、冥想和小心地練著謝家刀法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我只為了找尋一線生機。
當然,「滿州雪國」沒有這麼簡單就放過我,這四年裡,當暴風雪降臨劍橋市的時候,「滿州雪國」也會隨之觸發,我好幾度被送入急診室中,憑著意志力勉強活了下來。
可惜的是,直到一直到我從學校畢業,我仍然無法找不到擺脫武道拳意的方法。
接下來,我開始在世界各地流浪。
我去到北極地區,拜訪了古老的因紐特部落中的薩滿巫師,想要從他身上找到對冰雪意象控制的技巧。我也去了位在新幾內亞島、東非高原、澳洲大陸內地、亞馬遜叢林以及南太平洋島嶼中的幾個神秘部落,希望在這些地方的人們身上找到「武道拳意」的本源。
那三年間,我跑遍了天涯海角,但始終擺脫不了「滿州雪國」,甚至,讓我的狀況更加惡化,但我心裡也漸漸醞釀出一個猜想。
於是,我來到一個位在秘魯庫斯科近郊的小鎮,皮薩克。
皮薩克是一個古老的小山城,我漫步在街道上,拿著地圖找尋著目的地,在街道兩旁低矮而簡陋的平房後方,聳立著層巒疊嶂的雄偉群山,那裏有著一座著名的天空之城,馬丘比丘。
皮薩克除了是前往馬丘比丘的必經之地,也是世界靈修聖地,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個小鎮上。
我走到了一間不起眼的平房前,敲了敲門,一個有著褐色皮膚身材粗壯的祕魯男人打開了門,笑著向我問好。
我從懷裡掏出一張推薦信攤開在他眼前,他立刻把我拉進房子裡頭,趕緊關上門。
祕魯男人先帶我穿過房子的前廳,前廳裡燈光昏暗,空氣中充滿著一種燒焦煙草的臭味,許多意義不明的呢喃聲和喊叫聲在房子裡此起彼落地響起,我的雙眼適應房子的光線後,才發現房子的地板上鋪滿了草蓆,上頭坐滿了人,有些人把一堆枯草放在一個鐵缽裡燃燒,吸著煙霧,有些人則是把一種顏色怪異的液體灌入口中,更多人則是在地板上打坐,不過身體卻不停晃動著,嘴裡發出聲音。
「先生,請跟我來。」
祕魯男人用帶著西班牙腔的英文說道。
我跟他繼續往房子內走。
房子的後廳裡擺著一個與牆等高的巨大鐵櫃,上頭大約有一百多個抽屜,每個抽屜上都貼了一個寫著西班牙文的標籤。
祕魯男人拉開了其中一個抽屜,那個抽屜的標籤上寫著「始祖」。
「先生,就是您要的草藥。」
祕魯男人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紙袋,放到我手上,恭敬地說道。
這個,就是我要的東西,它能夠喚醒我的潛意識,並從中抽離出力量。
皮薩克小鎮上的靈修模式,和世界其他地方都不同,被稱為「禁忌的靈修」,皮薩克小鎮提供生長在南美洲的迷幻植物給靈修者,讓靈修者在類似吸毒的迷幻狀態下進行修行。而近年來,皮薩克的村民開始嘗試種植並雜交出各種藥效更強或是讓人進入特定狀態的植物。
「始祖」是我在暗網發現到某一個主張從人的內在潛意識喚醒力量的禁忌靈修團體所使用的草藥。
祕魯男人繼續帶著走到樓上的個人靈修室裡,裡頭各種服藥器具一應具全,我先將「始祖」泡在水裡煮成濃縮藥湯,接著將濃縮藥湯直接注入我的靜脈裡。
幾分鐘後,藥效發作。
我感覺到我體內血液開始暴躁地湧動奔流,衝破皮膚表層,渙漫至靈修室的地板上,我的血液彷彿無窮無盡不斷地從體內流出,淹滿了整間靈修室,而我也泡在自己血裡。
這些從我體內流出淹沒了整間靈修室的血,卻是透著湛藍的色澤,此時我才意識到,我已經浸在海裡了。
這片海洋正是從我出生時就深藏在我潛意識裡的意象。
突然間,我身旁的海水溫度開始下降,快速結成冰塊。
「滿州雪國」再次來襲!
突然間,一隻模樣古怪但有些熟悉的小蟲,游到了我的面前,我伸出了手,讓那隻小蟲停在我的掌心。
我認出牠來了,這是三葉蟲!
我所喚醒的潛意識,竟然是人類基因裡頭最古老的原初意象!
洪水與海洋。
此刻,逆流回溯的時間感從潛意識裡滲入這片海洋中,吞噬掉納蘭破天打入我體內的武道拳意「滿州雪國」。
在遠古的海洋和洪水記憶前,「滿州雪國」又算的了什麼!
結成冰塊的海水迅速融化,「滿州雪國」已然不復存在,而我,就在此刻練成了恐怕是這世界上最強的武道拳意之一,我的武道拳意將能喚起人類對於遠古海洋和洪水的記憶,所以我將我的武道拳意命名為「洪荒年代」。
只可惜,這一刻來的太遲了。
我花了七年的時間,終於解開了納蘭破天的武道拳意,此時,我才再度回到台灣。
我和林敬書約在他在台中的私人招待所的書房裡,交換著這些年來的生活。林敬書順利地從哈佛商學院畢業,還在美國成立了一家新創科技公司。這幾年裡,他同時將大量的資金投注在獨立媒體、社運團體和新興小黨上,這些體制外的新勢力對「朝廷」、豪門財閥還有青幫、仁社等傳統幫會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存在,而且更善於使用新的科技和工具,他們在林敬書的幫助逐步摧毀掉「朝廷」的權力網絡。
唯一遺憾的是,林敬書只挖出愛新覺羅。溥齋藏在台灣的外圍勢力,而金毓訢、納蘭破天以及藏在東北的新一代愛新覺羅。溥齋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至於上官言和他的仁社,也是林敬書打擊的目標,上官言接任代理元首沒多久,林敬書背後扶持的一家網路媒體便把他的一樁樁醜聞攤開在大眾面前,但出乎意料的是上官言連稍微抵抗都沒有便坦然承認職辭下去,作為交換條件的是,新政府上任後也立即給予他特赦,讓他無需入獄。
林敬書一邊和我聊著,一邊從他書櫃上搬出一疊書,似乎都是武俠小說。
「霸王劍、謝少爺的刀、生死道…你怎麼會突然看起武俠小說?」
「你看一下封面作者。」
我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些書的作者都是一個叫盧照玄的人。
「這個盧照玄是誰?我怎麼沒聽過?」
「他就是上官言啊,他離開政壇之後,開始將過往的武林佚事掌故和你跟豺狼的經歷寫成小說,因為他本身就是武功高手,寫起打鬥特別真實精彩,這幾年他出的小說本本大賣,還被人譽為下一個金庸。」
林敬書大笑著說道。
「謝哲翰,這幾年裡你還有和趙靜安聯絡嗎?」
我沉默了半晌,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不過既然你已經活著回來,就看看她吧,你們之間的事我也有聽說,總是要有個交代。」
「再聊。」
我沒有回應林敬書的話,起身準備離開。
「再聊。」
林敬書見我不願再談這件事,便也帶著我離開他的招待所。
離開林敬書的招待所後,我一個人開著車回到了育才中學,接著繼續在台中市區裡閒晃著。
不知不覺中,我去了秋紅谷、台中放送局、東海大學,那些我和小青曾經去過的地方,最後我開到了大肚山上的一處餐廳。
這裡是我為她慶祝19歲生日的地方,也是我向她求婚的地方。
此時天色已經轉暗,我從山腰往下俯看台中市區燈火通明繁華依舊的夜景,這樣的喧囂對此時的我來說,卻過於孤獨,我連忙把準備湧上的哀慟和回應收拾,但是眼淚卻早已不聽使喚的不斷滴落,我以為七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了,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不管多久都不夠,永遠都不夠。
現在的我,只能趴跪在我向小青求婚的那塊地上,大聲哭嚎。
我再次回到這個地方,整個世界卻只剩下我一個人,七年來壓抑住的哀傷像一條永無止歇的河,我不停哭著,這一刻,我幾乎生起一股衝動,想著就這麼樣從山腰上跳下去,忽然間,我的手機鈴響不合時宜地響起,讓我回過神來,不自覺地就接起電話。
「你回到台灣了?」
電話裡的聲音依舊有些冰冷。
「回來了。」
「你現在人在哪裡?」
「大肚山上。」
「你想去看小青嗎?」
我點點頭,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對著電話那頭保持沉默。
「你先到小青的墓園等我,我十分鐘後就到。」
趙靜安說完後就直接掛掉,她的口氣和語調,突然讓我感覺到無比的陌生。
我繼續開著車前往小青長眠的地方,她安葬處的花園和我七年前看到的仍然一模一樣,時間,在這個地方彷彿停止了,我從車裡取出一束花,放在她的墓碑前面,又在那塊冰冷的石頭上親了一下。
我摩挲著墓碑上小青的照片一會兒後,起身在花園裡隨意漫步等著趙靜安到來。
不久之後,趙靜安也來了。
她看起來成熟不少,穿著綠色洋裝,頭髮染成淺褐色,盤了起來,她的手裡也捧著一束花。過去趙靜安的氣息和痕跡,已經完全從她身上褪去,現在的她,艷麗中帶著強勢的氣息,如果說以前趙靜安像個小仙女,那現在的趙靜安便像是個女王。
「妳變了很多。」
我看著她忍不住讚嘆道。
「你不也是,現在的你身上有種神祕感,你的眼神就好像是站在太空中俯瞰著整個世界的感覺。」
在世界各地流浪的過程,以及在皮薩克小鎮上的經歷,讓我從一個殺手和一個地方黑道組織領導者有了根本的轉變,現在的我,已經有信心和四大黑幫的殺手以及納蘭破天一戰。
趙靜安將手中的花束放到小青的墓碑上。
「這幾年來,我大多的時間都在歐洲,你在電視和報紙上應該也見過我。」
她望著墓碑上小青的照片說道。趙靜安後來去了歐洲,近幾年裡成為了巴黎時尚界裡的知名模特兒。我雖然沒有和她連絡,但一直都在關注著她的消息。
「我和法國柯艾德集團董事長的兒子交往一段時間了,我們在下個月結婚,到時候你一定要到。」
我點了點頭,即將成為新娘的趙靜安,臉上的笑容燦爛如花,我心裡生起一陣酸楚,也有些惆悵。
「一定會的。」
我生硬地說道。
趙靜安似乎已經忘了七年前在高美溼地時說過的話,正如同李政男所說的,活著,是時時刻刻不斷地消滅,以前的趙靜安終於消失了,我摩娑著小青的墓碑,只有她能夠一直以相同的模樣活在我的心裡,死亡,才是時時刻刻不斷地存在。
「吃醋啦?」
趙靜安突然搭住我貼在小青墓碑上的手,眼神中充滿著狡黠的笑意。
「什麼意思?」
「你自己沒發現,你一聽到我要結婚的消息,臉上肌肉就有點僵硬,口氣也有點怪怪的嗎?」
「我…。」
面對趙靜安的質問,我頓時語塞。
「騙你的啦!如果不這樣,怎麼讓你承認?」
趙靜安牽住我的手。
「你說過,我們都不停地在改變,不斷的死去,所以,新的趙靜安和新的謝哲翰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但我們身上也有不曾改變的東西,放在我們心中的小青,還有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一切。」
趙靜安靠在我身上柔聲說道。
在這萬籟無聲的黑夜裡,我和靜安牽著手,一起坐在小青的墓碑前,回憶起我們的那些年月。(全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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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這五年來,作者經歷研究所生涯、服役再到出社會工作,相信許多讀者朋友的人生經過了不同的階段,不論是從第一集就跟隨到現在的讀者朋友,或是後來才看到這部作品的朋友,作者都在此誠摯地感謝各位讀者朋友的支持。這五年中,因為工作、私人生活或是各種原因,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為了顧及故事的品質和完整性,更新的速度和預定進度常常會延遲,這點要向各位曾苦候等待的朋友說聲抱歉。
這部故事寫完之後,作者會繼續進行修改,本部小說前後連載長達五年,而一開始確實沒有想過要將其出版,所以故事前後會有些前後矛盾或是有多餘的劇情,作者都需要進行刪修,另外,故事中後期,有些地方寫的太快,當時沒有交代完的部分也會在修稿時補足,特別是台中黑道四獸的部份。
另外,關於豺狼的部分,關於他和納蘭破天以及老鬼的戰鬥,礙於主角視野的關係,不可能在本部故事呈現出來,確實有可能在外傳中出現。至於愛新覺羅。溥齋的後續發展,在這部故事結束之時,都還沒有出現,如果將來本部故事有幸出書,而且也有機會再有下一系列,愛新覺羅。溥齋就有可能會再次出現了,而主角也會有機會和那些世界黑幫的王牌殺手對戰。
作者有個小小的要求,希望喜歡這個作品的朋友們,給予推文或留言這些小小的支持,各位的支持是我向出版社推介這部作品的最好證明。如果有讀者朋友對於本部故事有任何的疑問或是批評,也都歡迎留言,作者在修稿過程中會一一回覆,本部故事的出版有任何消息的話,也會發現臉書粉絲頁以及部落格上。最後,作者在此再次感謝各位讀者朋友的支持。<那些年月>在此和各位讀者朋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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